夜,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将武汉郊外的这片废弃军营彻底吞噬。训练场上,一百一十二个刚刚经历过地狱筛选的幽灵预备队员,正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在泥地里匍匐前进。他们的背上,都压着一块沉重的石板,每一次蠕动,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牙关紧咬的闷哼。
王卫国和他的七名老兵,如同八个沉默的监工,手持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在队伍里来回巡视。谁的动作慢了,或者屁股撅得高了,那冰冷的刺刀尖,就会毫不留情地在他的屁股上扎一下。
“都给我记住了!”王卫国的声音,在寒风中如同刀锋般冷冽,“在敌后,你们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是在地上爬!谁爬得慢,谁爬得声音大,谁就第一个死!你们的脸,就是你们的脚!给我用脸去感受大地!”
在训练场的另一头,一间没有窗户的仓库里,灯火通明。
这里,是幽灵部队的临时“大脑”。
一张巨大的、用沙土堆成的简易沙盘,摆在仓库的正中央。沙盘上,用石块、树枝和木屑,惟妙惟肖地模拟出了一处日军的野战机场。
李大山、影子,还有一个在新兵中脱颖而出,以沉稳和精准着称,被王卫国赐予代号“钟摆”的年轻人,正围着沙盘,眉头紧锁。他们三个,就是王卫国亲自选定的,未来三个战斗小队的指挥官——小队长。
“不行!这个计划还是不行!”李大山一拳砸在沙盘的边缘,震得沙土簌簌下落。他指着沙盘上代表机场跑道的位置,“我们从西侧的树林渗透进去,看起来是最近的路线。但是,你们看这里!”
他用一根树枝,点在了树林和机场之间的一片开阔地。
“这片开阔地,足足有三百米!没有任何遮蔽物!而且,鬼子的两个探照灯塔,正好形成交叉火力网!我们的人只要一踏进去,就会瞬间被打成筛子!这是送死!”
“那我们从北边的排污渠进去呢?”“钟摆”的声音很平静,他指着沙盘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计算过,排污渠的出口,直通机场的油料库。我们可以先炸掉油料库,制造混乱,然后趁机……”
“然后趁机被闻讯赶来的鬼子,堵在排污渠里,用手榴弹和毒气弹,把我们活活熏死在里面吗?”“影子”立刻否决了他的方案,声音冷得像冰,“你忘了队长说的第一原则吗?永远不要把自己的退路,变成一条死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该怎么办?”李大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总不能让我们插上翅膀飞进去吧!”
三个人,陷入了僵局。这是王卫国给他们布置的第一个,也是最难的一个战术课题——如何在兵力不占优,情报有限的情况下,摧毁一座由日军一个中队重兵把守的野战机场。
“你们的计划,都是垃圾。”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王卫国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外面的训练,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身后。
三个人猛地回头,立刻立正。
“队长!”
王卫国没有理会他们的敬礼,他走到沙盘前,拿起那根代表指挥权的树枝,将他们刚刚布置的所有代表“进攻”的小石子,全部扫到了地上。
“李大山。”
“到!”
“你的计划,充满了匹夫之勇。你只想着怎么冲进去,却没想过怎么活着出来。三百米的开阔地,你告诉我,你的弟兄们,是长了翅膀还是会土遁?”
李大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影子。”
“到!”
“你的思维,太僵硬。你只看到了排污渠的危险,却没有想过怎么利用它。谁告诉你,排污渠只能用来进攻的?”
影子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钟摆。”
“到!”
“你的计划,听起来很完美。炸油料库,制造混乱。但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时间!等你的人从排污渠里爬出来,再跑到停机坪安放炸药,鬼子的援军早就把整个机场围得水泄不通了!你炸掉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机场!”
王卫国的点评,如同三把锋利的手术刀,将他们三个人的计划,剖析得体无完肤。
“打仗,不是请客吃饭!”王卫国的声音,陡然拔高,“不是你们在纸上画几条线,就能打赢的!你们指挥的,是活生生的人!你们的每一个错误的决定,都意味着你们手下的弟兄,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们现在,是小队长!是这支部队的骨干!你们的脑子,要比你们的枪,转得更快!更狠!”
他将树枝重重地插在沙盘上。
“现在,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忘记你们之前的那些愚蠢想法!重新开始!”
说完,他便走到仓库的角落,抱起双臂,闭上了眼睛,如同一个入定的老僧,不再言语。
仓库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李大山、影子和钟摆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充满了羞愧和一种被激发出来的狠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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