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中烛火摇曳。
潘美踏进府门,脚步轻快,神情舒展。
自杨业手中接过兵权,他心中畅快无比。
虽名义上仅为暂代,但只要运作得当,转正亦非遥不可及。
“秦军的手段,如今已尽数暴露。”
“除了那机关弩匣,便是铁鹰骑军有些战力。除此之外,再无依仗。”
“铁鹰骑兵纵然骁勇,在我大宋重甲铁骑面前,不过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他嘴角微扬,胸中豪气顿生。
他不得不承认,杨业这一败,反倒替他探清了敌军虚实。
若非杨业先行交战,让他得知秦军底细,换作他人统兵,恐怕也会陷入绝境。
如今敌势明朗,再无隐忧。
待他整军再发,收复云州失地,岂非易如反掌?
潘美端坐厅中,目光炯炯,仿佛已看到凯旋之日。
一名侍从急奔而来,面色惊惶,扑到潘美面前禀报:“将军,大事不妙!杨帅接旨之后怒气难平,背上旧疮骤然迸裂,已然离世!”
“竟有此事?”
潘美闻言浑身一震,半晌无语。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快步赶往事发之处。
……
杨业的猝然辞世,出乎所有人预料。
他苏醒之际,便听闻六个儿子尽数阵亡的噩耗,又被削去官职、夺走兵权,贬为戴罪之人。接连打击如刀刃加身,悲愤交集之下,体内郁结之气冲破经脉,背上的毒疮崩裂,一口气未能续上,就此撒手人寰。
这场死亡,看似突兀,实则早已埋下伏笔。
曾为大宋南征北战、屡建奇功的宿将,最终竟落得这般结局,令人唏嘘。
当初杨业赴边关时所携的那口空棺,如今竟真派上了用场。杨延昭以父遗愿为念,将遗体殓入棺中,两日后启程,自云州返京。
启程当日。
城中百姓扶老携幼,军中将士列队相送。
虽败于沙场,然杨业一生忠勇可鉴。他曾率军死守边陲,数次击退秦军进犯,功绩赫然。更令人动容的是,其六子皆血染疆场,满门赴难,忠义之名震动四方。
云州城楼高悬,城门全开。
一辆素布覆顶的马车缓缓驶出,载着那具漆黑棺木。
身后跟随者皆为杨家旧部,人人披麻戴孝,低头默行,脚步沉重如负千钧。
杨延召执缰驾车,面容冷寂,双目无神,街道两侧挥手泣别的民众,仿佛不过虚影掠过。
心已成灰。
父亲之死,斩断了他对世间最后一丝温情。他对朝廷再无眷恋,只愿将骨血归葬故土。
其余一切罪愆,由他一人承担。
绝不能让父亲含冤入土!
城头之上,潘美伫立远望,目送车队渐行渐远,神情微动。
他与杨业素有隔阂,却未曾盼其身亡。今日之事,确非其所料。刹那间,心中泛起一丝不安与歉意。
但转瞬之间,他便敛起情绪,转身俯瞰整座云州城,眸光微闪,隐现锋芒。
自此以后,军权尽归其手。
……
杨业亡故的消息率先传至汴京。
全城震动,先前沸沸扬扬的责骂之声悄然沉寂。
宫中赵构闻讯亦为之错愕。
或许是亡者之痛唤醒了他心底残存的一缕仁念,他当即颁下诏书:赦免杨业、杨延昭及诸亡子所有罪名。
追授杨业“太尉”衔,赐谥号“忠烈”。
另敕封杨延庆、杨延广、杨延朗三位儿媳为二品诰命夫人,并赏赐金银、良田、宅邸若干。
人既已逝,恩怨随风。杨业功在社稷,君王何须苛待枯骨?
杨府上下,一片死寂。那些曾经欢声笑语的庭院,如今只剩下哀恸的余音在回荡。
天波府前,寒风卷着纸钱飞舞。
杨延昭驾着马车缓缓而来,车上载着一口黑漆棺木,沉重得仿佛压住了整座城池的呼吸。
府门前,佘太君拄着拐杖伫立良久,身后站着杨家一众女眷。她们个个泪流满面,双眼红肿如桃,像是已哭尽了体内最后一滴血。
马蹄声停歇的那一瞬,哭声骤起,撕心裂肺。
佘太君踉跄上前,白发在风中凌乱飘散,脸上的皱纹像是被悲伤一刀刀刻深。
她曾是铁骨铮铮的将门主母,此刻却连站稳的力气都似被抽空。
杨延昭滚下马车,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向青石板,发出三声闷响。
“娘,孩儿回来了。”
“爹……我把他带回来了。”
佘太君没有应答。她只是颤抖着伸出手,抚摸那冰冷的棺木,额头轻轻贴上去,像在倾听里面是否还藏着一丝气息。
七子出征,六子归来。
可为何,连老将军也未能生还?
她终于低低呜咽起来,却不肯放声——仿佛一旦开口,便再也止不住这漫天的悲怆。
风掠过屋檐,卷走几缕香火与哀泣,飘向不知归处的远方。
……
云州战局已悄然扭转。
自王翦破开云州防线,秦军如潮水般涌入。应、云、朔、蔚四州原本互为犄角,如今缺口既开,阵脚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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