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相，所言乃何事？”
扶苏微扬眉锋，目光直指张仪。
张仪神色凝重，未作迟疑：“燕云十六州现下仍由旧宋官吏执掌。”
“太平时节尚可相安，但据密报，来年春后宋廷恐将重整兵马，图谋收复失地。”
“若彼时境内官员暗通故国，内外呼应，局势必将动荡难控。”
厅中众人闻言皆觉寒意袭来。
扶苏亦敛容深思。
此节确未细察，然张仪之虑实为关键。
虽名义上燕云已属秦土，然治政之人仍是前朝旧臣。
信与不信，皆成隐患。
天下共知，宋人重节，士大夫多不降敌。
纵有石敬瑭、潘美背主投秦，亦各有缘由。
至于岳飞，宁死不助外邦伐故国，忠烈可见。
由此观之，其余旧吏是否真心归附，实难断定。
扶苏自知非天命所归，无需妄想仅凭威势便令万人俯首。
昔日归降者，皆因势所迫或利害权衡，他只是从中策应罢了。
“右相之言，切中要害。”
李斯缓缓起身，“当速遣可信之臣赴燕云，接管要地政务。”
众人默然点头。
全权托付于旧人，终究不可取。
即便不必尽行更替，要害城池亦须握于亲秦之手。
可话音刚落，满堂又陷入沉寂。
难题紧随而至——无人可用！
燕云十六州广袤无垠，几与秦国旧境相当。
哪怕只换数座重镇之官，所需人才亦如江海难计。
从何调拨？何处寻觅？
秦国骤然拓土千里，中枢却未曾备足文吏应对。
一时之间，捉襟见肘。
“缺员之困……”
扶苏轻抚下颌，“确该重订选才之法了。”
秦国立国久矣，然制度未成体系。
盖因其乃六国合一而成，沿革混杂。
现行仕途不出两条：
一为军功授爵，将士得战功后转任地方治理；
二为大臣荐举，得君王青睐者，便可一步登台，执掌一方。
前者重勇而轻文，后者凭人情而未必得才。
如今疆域倍增，旧制显然难继。
“朝为田舍郎，暮登君王堂。”
这并非神话。
苏秦得以入仕，靠的是张仪举荐；卫鞅、李斯、张仪等人背后，也都站着引路人。
可见，大秦长期以来并无系统性的人才选拔机制。
军功爵制确实成就了一支铁血之师，也铸就了秦国武力的巅峰。但治国理政所需之文官，却难以由此产生。
扶苏早已察觉此事。早年之所以未动，是因为彼时秦国只需征战，无需繁复治理。如今疆域倍增，郡县林立，政务如麻，人才缺口迫在眉睫。
“军功可定天下，却未必能安天下。”
“旧法已难适新局。”
连卫鞅都轻轻点头。
他是变法之人，从不拘泥于成规。法因时而立，制随势而改，这是他一生信守的准则。
张仪凝视扶苏，眼中闪过锐光：“殿下已有良策？”
众人随之静默，目光齐聚于扶苏一身。
扶苏神色从容，语气平淡：“不必另起炉灶。六国已有现成之法——科举。”
“我大秦何不仿而行之？军功选将，科举取士，双轨并行。”
“民间寒门若有才学之士，亦可凭笔墨文章步入庙堂。”
他说得干脆，毫无迟疑。
抄，便是最直接的破局之道。
秦国走到今日，早已不是闭关自守的西陲之国。天下制度，皆可为我所用。
纵有旧贵族不满，又能奈何？
当年卫鞅立新法，宗室贵胄群起攻之，最终如何？嬴政雷霆出手，血洗朝堂，根除积弊。自那以后，法令畅通无阻，君权凌驾一切。
若有人敢在此时阻挠新政，扶苏不惧再挥刀肃清。他身为储君，自有镇压四方的决心与底气。
众人闻言，神情各异。
李斯低声道：“殿下所言极是。可我国素重武轻文，百姓识字者寥寥。”
“乡野之间，书塾稀少，贫家子弟难有机会读书。”
“即便开科取士，恐应者无多……”
话未说完，但他意思已然明了。
不是没想到科举，而是现实太薄。
没有土壤，何来树木？
“你们错了。”
扶苏缓缓摆了摆头，随即面向众人，神情庄重：“从无到有，本就艰难。可若始终踟蹰不前，那便永无可能。”
“百姓的教化需循序渐进，但科举必须推行。唯有如此，万民才有攀登之路。”
他的目光如铁，声音如钟。
若无人踏出第一步，那就由他来开此先河！纵有千山万阻，亦不退缩！
扶苏力推科举，其意有三。
其一，秦国军威鼎盛，武将辈出，然治国之才、理政之臣却寥寥无几。文官体系亟待充实。
其二，新得燕云十六州，幅员辽阔，正可借此吸纳当地人才。宋地士人虽曾属宋廷，如今已是秦民。
一旦入朝为官，便与秦国同命共运。若仍心向旧土，背弃新君，则非风骨，实为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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