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尚轻,竟能洞悉国策利害……”
长孙无忌低声感叹,眼中掠过一丝惊异。
杜如晦亦抚须点头:“此女胸中有丘壑。若生为男儿,必成栋梁之材。”
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竟主动辞去司正之职——那对宫女而言已是极高的荣衔——转而求学于冷清书斋。
“丽质当初引荐她时,朕还不甚在意。如今看来,她确非寻常女子。”
李世民轻声道,指尖摩挲着手中的旧炉。
那暖手炉色泽黯淡,边角微损,却是李丽质三十五岁寿辰所赠。多年来,他从未离身。
片刻后,他侧首问身旁太监:“武媚娘在馆中学业如何?”
“回陛下,武司正天资出众,授课的几位大学士皆赞不绝口。”
太监躬身禀报,“甚至戏称她为‘小学士’。”
此言一出,连魏征也不禁动容。
那些讲学者,个个出自翰林院,才学渊博,素来眼高于顶。能得他们一句褒奖,已是凤毛麟角。而武媚娘竟能赢得如此称誉,实属罕见。
李世民凝神片刻,终于信了。
她入内文学馆,并非作态,而是真正沉心向学。
正欲再打听武媚娘的过往,门外忽有脚步声传来。
一名小太监低着头,匆匆步入殿内。
“启禀陛下,武媚娘求见。”
他跪伏于地,声音轻颤。
李世民眉头微动,心中略感意外——方才还在谈论此人,她竟便现身宫门。
片刻怔忡后,他神色如常,淡淡道:“宣她进来。”
武媚娘身负御前行走之权,可自由出入禁中。
这也是她能直面帝王的缘由。
不多时,一道纤影自门外缓步而入。
素衣淡裙,发髻简雅,却掩不住通身清逸之气。
“奴婢参见陛下。”
她屈膝下拜,嗓音如泉流山涧,柔而不媚。
满殿文臣皆将目光投去。
两个月未见,容貌依旧,然气度已大不相同。
仿佛幽兰生于深谷,静放无声,却引万木失色。
李世民凝视片刻,唇角微扬:“免礼。寡人正与诸卿议你近况,你便到了。”
“才隔两月,神采更胜往昔。想必在内文学馆所得颇丰。”
武媚娘垂首浅答:“陛下过誉,奴婢愚钝,全赖诸位先生悉心指点,方略有寸进。”
“若再这般自贬,寡人真要按律问罪了。”
李世民笑言,“听闻馆中学士已称你为‘小学士’,连那群从不轻易赞人的老夫子都对你另眼相待。”
她颊边泛起薄红,唇角轻翘,笑意如风拂莲池。
那一瞬的光华,令殿中灯火似也黯了几分。
李世民收回视线,语气转正:“今日前来,可是学成归来,愿重返宫中协理文书?”
这是他的猜想。
她既已修习经义典章,自然该回殿前效力。他也曾习惯她在侧执笔拟诏的模样。
“并非如此。”
武媚娘摇头,抬眸直视龙座,声线清澈如初春鸟鸣:
“奴婢,愿赴春闱。”
话落刹那,四下寂然。
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大臣们面面相觑,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有人几乎怀疑双耳生误。
李世民定定望着她,目光复杂难辨:
“你说……你要应试?明年春闱,女子登科?”
“为何?”
一字一句,皆含惊疑。
大唐科举设乡试、会试与殿试三阶,来年开春即将举行者为会试,汇聚四方才俊,皆为各地翘楚。
武媚娘竟欲以女子之身,踏入此等考场?
“陛下明鉴,会试乃国之重典,应试之人无不出自各地英才,皆经层层选拔。”
“奴婢虽知此举或有逾矩,然心中实愿借此次机会,一探自身才学深浅,亦想知与天下俊秀相较,究竟差之几何。”
“望陛下准允。”
武媚娘语气坚定,双目明亮,向李世民躬身陈情。
殿上静默,李世民未即作答,目光转向长孙无忌等人。
众人面露迟疑,彼此对视无言。
“陛下,女子赴考,史所未载。若此事传扬出去,恐引士林哗然,学子非议四起。”
长孙无忌眉头微蹙,缓缓开口。
他心中未必全然反对,实则亦好奇女子应试之结果。
但身为朝臣,职责所在,不得不以纲常为重。
一则前无古例;二则武媚娘居于宫中,职为女官,纵才识过人,亦不宜涉足外朝科场。
否则御史台必群起上奏,指责宫闱干政,风化有失。
民间舆论同样是难免沸腾。
正待气氛凝滞之际,魏征忽而启唇:“陛下,史册虽无女子参考之先例,然律令之中,亦无明文禁之。”
“若武司正确有才具,何妨一试?”
此言一出,满殿微惊。
魏征素来持重守礼,竟在此事上出言支持,令人始料未及。
细思其语,却也合乎法理。
女子不应试,实因礼教所束——妇人不宜公然出入市井,更遑论登堂入室,与男子同场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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