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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造厂内,夜色凝固如铁。
那名亲信嘶哑的禀报,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演武归来后那股沉凝而肃杀的平静。
“王德化?”
陆平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东厂提督,那是宫里那位司礼监掌印太监,是皇帝身边最锋利、也最不讲道理的一条疯狗。他怎么会来这里?还带了上千番役?
这分明是来者不善!
刚刚在演武空间里经历了尸山血海洗礼的三千白马义从,眼中才褪去不久的血色瞬间又涌了上来。他们几乎是本能地握紧了兵器,身体绷紧,如同被惊扰的狼群,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压抑的声响,只等头狼一声令下,便要扑上去撕碎一切来犯之敌。
整个厂区,杀气陡然沸腾。
“慌什么。”
林渊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熄了那即将失控的火焰。
他依旧站在原地,脸色因精神力消耗而略显苍白,但眼神却平静得可怕。他只是缓缓抬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仅仅一个手势。
沸腾的杀气瞬间被强行压了回去。三千名杀气腾腾的悍卒,竟在顷刻间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静默,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他们依旧是三千尊雕塑,只是眼神里的狂热与信赖,已经浓郁到了极致。
陆平看着这一幕,心中巨震。他知道,演武空间里的那几个时辰,已经在这支军队的骨子里,刻下了名为“林渊”的绝对烙印。
林渊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陆平身上,语气平淡地吩咐:“传令下去,所有人,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妄动,军法处置。”
“是!”陆平重重抱拳。
“另外,”林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把咱们库房里那些最破的棉甲,最钝的腰刀,都拿出来,给兄弟们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咱们是穷苦人家,得有个穷苦人家的样子。”
陆平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一个憋着笑的古怪表情,连忙点头去办。
做完这一切,林渊才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略显凌乱的青衫,信步向着织造厂的大门走去。他的步伐不快,每一步都从容不迫,仿佛不是去面对东厂的千军万马,而是去赴一场友人的茶会。
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道缝隙。
门外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
火把如林,将半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黑压压的人群,将整个织造厂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是数百名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东厂番役,他们神情倨傲,眼神阴鸷,身上散发着一股常年拷掠犯人才能养出的血腥味和腐朽气。
而在番役簇拥之下,一顶八抬的青呢大轿,稳稳地停在正中。
轿帘掀开,一个身形富态、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刺绣精美的蟒袍,头戴尖顶软帽,手里还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玉石核桃。
正是东厂提督,王德化。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抬起头,眯着那双细长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座废弃的织造厂,仿佛在欣赏什么风景。他那不阴不阳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哎哟,咱家还当是什么龙潭虎穴呢,原来是这么个破落地方。林佥事,你可真是会给咱家找麻烦。”
林渊从门后走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恭笑容,对着王德化遥遥一揖。
“不知王公公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德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林渊身上。他上下打量着林渊,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锐利而又刻薄。
“林佥事,你这可不是有失远迎啊。”王德化慢悠悠地转着手中的核桃,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这是……私藏兵马,意图不轨。咱家要是再晚来一步,你是不是就要带着你这三千精锐,去闯宫门了?”
话音落下,周围的东厂番役“唰”地一声,齐齐拔出了半截绣春刀,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林渊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他仿佛没听出话里的杀机,反而一脸诚恳地叫起了屈。
“王公公,您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他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奈,“下官哪有那个胆子。您看这京城,城外闯贼围城,城里乱民四起,前几日东城粮仓暴乱,若非下官带着些弟兄弹压,还不知要出多大的乱子。”
他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自己人”的亲近感。
“下官寻思着,咱们做奴才的,总得为圣上分忧。京营那帮大爷是指望不上了,下官就自掏腰包,又找钱彪钱老板拉了些赞助,招募了些河南、山东逃难来的流民。想着教他们些拳脚功夫,至少在闯贼攻城的时候,能上城墙帮着守一守,也算是为大明尽一份心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将不国,咱们什么都不做吧?”
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大义凛然,既点明了自己有功在先,又把钱彪这个“皇商”拉出来当挡箭牌,还顺便把京营那帮废物踩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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