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的咸腥味,腐烂木头的霉味,还有我自己身上伤口化脓散发出的、带着一丝甜腻的臭味,混合在一起,成了我这段时间最熟悉的空气。我蜷缩在九龙城码头附近一艘早就被遗弃的破渔船船舱里,像条受伤的野狗,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小腿上那个枪眼,是跳车时被流弹刮的,没伤到骨头,但当时只顾逃命,没及时处理,现在感染了,肿得发亮,一碰就钻心地疼。后背和胳膊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刀伤棍伤,倒是结痂了,但痒得厉害,像有蚂蚁在爬。
外面是八四年香港繁华的白天,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但这艘破船里,是另一个世界,潮湿,阴暗,死寂。只有潮水拍打船体的声音,提醒我还活着。
活着,真他妈不容易。
那晚的场景,像噩梦一样,每天晚上准时在我脑子里重放。火爆明浑身是血推开我的样子,肥膘那张背叛的丑恶嘴脸,AK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还有阿强他们最后的怒吼……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记忆里。
明哥死了。那个把我从砵兰街后巷捡回来,教我规矩,提拔我,最后用命给我换了一条生路的大佬,死了。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手里。
我韦吉祥,一夜之间,从风头无两的和兴盛红棍,变成了丧家之犬,通缉犯。黑白两道都在找我。差佬要抓我回去顶锅,崩牙巨和刀疤杰要斩草除根。
我摸出怀里那把黑星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一点。子弹只剩三发了。这是我最后的家当,还有口袋里皱巴巴的几百块港币。大哥大早就扔了,那玩意儿是追踪器。
系统界面还在,但那些数字显得有点讽刺。
【江湖声望:-100(过街老鼠)】
【势力:瓦解】
【状态:重伤、感染、逃亡】
唯一有点用的,是纹身能力还在。过肩龙的防御和韧性让我扛过了感染发烧,没死掉。睚眦的凶煞之气,让我在偶尔有流浪汉或者小混混靠近这艘破船时,能用一个眼神就把他们吓跑。关公纹身依旧沉寂,那“忠义宿命”像个无声的嘲讽。
忠义?我忠的大佬死了,我信的兄弟叛了。去他妈的忠义!
现在支撑着我的,只有两样东西:恨,和饿。
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五脏六腑。对肥膘的恨,对崩牙巨的恨,对刀疤杰的恨!这恨意比腿上的伤更疼,比饥饿更折磨人。我必须报仇!不然我活下来有什么意义?
饿,是更现实的问题。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全靠从码头偷点鱼贩子扔掉的烂鱼虾,或者晚上摸去附近的大排档后门翻馊水桶。这滋味,比在砵兰街当四九仔的时候还惨。
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躲在这里,伤口好不了,饿也饿死了,更别提报仇。
得想办法搞点钱,搞点药,最重要的是,搞到情报。我得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肥膘那个二五仔怎么样了,崩牙巨和刀疤杰有什么动静。
可我现在这副鬼样子,能找谁?长毛?他活没活着都不知道。其他堂口的兄弟?树倒猢狲散,谁现在沾上我,就是惹火烧身。
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根叔。那个教过我拳脚,给我出过主意的老江湖。他退休多年,不问江湖事,而且住在深水埗的旧楼里,相对隐蔽。最重要的是,他欠我一个人情,上次我给他那五千块茶钱,他没忘。
风险很大,但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不会立刻卖了我的人。
天黑了下来。海风更大了,吹得破船吱呀作响。我咬咬牙,撕下一块还算干净的衣襟,紧紧绑住小腿上的伤口,勉强止住血。然后,我拄着一根捡来的破木棍,一瘸一拐地,像个幽灵一样,摸下了船,融进了九龙城夜晚的阴影里。
每走一步,小腿都疼得我眼前发黑。但我不能停。身上的臭味引来路人的侧目和掩鼻,我低着头,把脸藏在阴影里,加快脚步。
深水埗还是老样子,破败,拥挤,但充满了混乱的生机。我避开主干道,专挑那些窄巷子走,像老鼠一样穿行。快到根叔住的那栋唐楼时,我更加小心,躲在巷口的垃圾桶后面,仔细观察了很久,确认没有可疑的人盯梢,才快速闪了进去。
楼道里依旧堆满杂物,灯光昏暗。我摸到根叔家门口,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动静。我又敲了敲,稍微用了点力。
“边个啊?”里面传来根叔警惕而沙哑的声音。
“根叔,系我……韦吉祥。”我压低声音,嗓子因为干渴和虚弱,沙哑得厉害。
门里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锁链滑动的声音。门开了一条缝,根叔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露出来,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系你?入嚟快啲!”他赶紧把门拉开一条更大的缝。
我闪身进去,他立刻把门关上,反锁,又挂上链条。
屋里还是那股熟悉的药酒味。根叔看着我,眉头紧锁:“你搞成咁?外面通缉你嘅风声好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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