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贡码头,下午三点,天阴阴,像块洗不干净的抹布盖在头上。海风咸腥,卷着鱼市场的臭味和柴油味,直往鼻子里钻。我站在三号废仓对面街角的阴影里,像条瘸狗,盯着那扇锈迹斑斑、半掩着的铁皮门。
废仓孤零零杵在码头边缘,周围堆着废弃的集装箱,像一座座生锈的墓碑。静,太静了,静得只听到海浪拍打水泥墩子的声音,还有我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过肩龙的感知开到最大,皮肤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睚眦在皮下躁动,不是兴奋,是那种被猎枪指着本能的战栗。背后的关公,沉得像背了块生铁,压得我腰都快直不起来。
陈国忠。白头佬。
两个名字在我脑子里打转,像两条毒蛇互相撕咬。一个是我以为的盟友,可能才是真正的鬼;一个是我刚知道的死仇,却披着官皮。今天这场会面,是最后的摊牌,还是送死的鸿门宴?
我摸了摸怀里,那半块冰冷的青铜碎片和泛黄的照片硬邦邦地硌着胸口。这是我唯一的筹码,也可能是我的催命符。
去,还是不去?
脑子里闪过长毛烂在废车场的样子,闪过明哥倒在血泊里的样子,闪过阿崩那张绝望的脸。一股邪火猛地冲上天灵盖!叼那星!怕乜鸠!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我深吸一口带着鱼腥味的冷气,把帽檐压到最低,拄着顺手从垃圾堆捡来的粗水管当拐杖,一瘸一拐地穿过空旷的码头地面,走向那扇鬼门关一样的铁皮门。
每走一步,左腿的旧伤都针扎一样疼,但比不过这心里冰火两重天的煎熬。铁皮门虚掩着,里面黑咕隆咚。我侧身闪了进去,一股浓重的铁锈和霉味扑面而来。
仓库很大,很空,只有几缕光线从高处的破窗户漏下来,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中间,背对着门口,站着一个人影。穿着便服,身形挺拔,正是陈国忠。
他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像两口深井,看不到底。他手里没拿东西,但腰侧鼓囊囊的,肯定有枪。
“来了。”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带着回音,冷冰冰的。
“唔来,等你灭口咩?”我冷笑一声,停在他对面五六米远的地方,水管杵着地,全身肌肉绷紧。
陈国忠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东西呢?”
“急乜嘢?”我盯着他,“你先答我,点解要拣呢度?鬼影都没只,方便你做事?”
“安全。”陈国忠言简意赅,“外面有我的人守着,确保没人跟踪。你呢?带齐‘料’了?”
“带齐了。”我拍了拍胸口,“但系交俾你之前,我要听句实话。你同白头佬,到底系咩关系?”
当“白头佬”三个字从我嘴里蹦出来时,我死死盯住陈国忠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
陈国忠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虽然瞬间恢复平静,但那一闪而过的震惊和……一丝慌乱,没逃过我的眼睛!他放在身侧的手,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你查到了?”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不像是被揭穿的恼怒,反而像是……一种沉重的确认。
“唔系查到的,系根叔用命换来的!”我厉声道,掏出那张泛黄的照片,狠狠摔在他面前的灰尘里,“你睇清楚!中间嗰个笑面虎!就系你一直话要合作对付嘅‘老鬼’!就系差馆高高在上嘅助理处长白头佬!你同我讲,你唔知?!”
陈国忠低头看着地上的照片,沉默了很久。仓库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沉重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脸上不再是那种公式化的冰冷,而是布满了一种极度疲惫和……挣扎。
“我……怀疑过。”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很久以前就怀疑了。但一直找不到证据。他的位置太高,根基太深,警队内部……很多地方,水泼不进。”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这算是……承认了?
“所以你就利用我?等我同佢啲手下打生打死,等你收集证据?”我逼问,怒火在胸腔里燃烧。
“一开始,是的。”陈国忠坦诚得令人心寒,“你是一把很好的刀,够狠,够乱,能搅浑水。我原本的计划,是让你和刀疤杰、崩牙巨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引出老鬼的势力,再伺机而动。”
“那你点解后来又改变主意?帮我越狱?叫我查老鬼?”我步步紧逼。
“因为事情失控了。”陈国忠眼神锐利起来,“老鬼的手段比我想象的更狠,更绝。他不仅要清除对手,还要清洗警队内部不听话的人。医院那次,如果不是我留了后手,恐怕我和你,都已经‘因公殉职’了。”
他踏前一步,眼神死死锁住我:“韦吉祥,我们现在是同坐一条船!我帮你,是因为只有你这条被逼到绝路的疯狗,才有可能不顾一切地去咬死他!我需要你手里的铁证!只有确凿的证据,才能扳倒他!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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