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呢间“忠义茶餐厅”,个名几巴闭,实则就系间六十尺唔到嘅铺头,缩喺条内街巷仔,门口仲要落两级台阶。朝早六点几,天光蒙蒙,我就要落闸开门,阵阵油烟味同洗洁精味扑鼻而来,顶得住嘅先坐得落去。
我着住件沾满油渍嘅白衫,企喺个开放式厨房后面,对住个滚到冒烟嘅油锅,将啲雪硬嘅薯条一兜倒落去。“滋啦”一声,油烟冲起,熏到眼湿湿。左手揸住个长筷,有啲生硬噉翻动啲薯条——右臂旧伤仲系唔多妥,用力重啲就扯住痛。过肩龙?早就没咗当年嘅威风,剩低嘅韧性,大概就系支撑我企足十几个钟头唔会散架。背后嘅关公,沉甸甸,冇声出,似尊睇铺嘅地主公多过战神。
冇错,我韦吉祥,砵兰街前红棍,赤柱蹲过八年嘅“7146”,而家系忠义茶餐厅嘅新晋“油炸鬼”兼打杂。份工系陈国忠条线暗中搭桥,个老板系个退休嘅老差骨,叫坚叔,知我底细,但见我还算老实,又急需人手,先肯请我。人工嘛,仅仅够交深水埗劏房租金同食两餐晏,想还清欠金牙胜同陈国忠嘅数?发梦啦。
但系,我没得拣。呢个系我目前唯一能揾到嘅、唔使再拎刀见血嘅揾食途径。
“祥哥!A冰冻奶茶走甜,蛋牛治飞边,快啲啊!个客催紧!”水吧个后生仔阿基扯紧喉咙喊。阿基二十出头,染头金毛,手瓜起腱,以前跟过啲小社团做睇场,后来嫌没前途,走来学冲奶茶。
“催命咩!油锅唔等人嘎!”我没好气噉应咗句,手忙脚乱噉将炸好嘅薯条捞起沥油。出狱几个月,手艺生疏,成日炸燶嘢,俾坚叔闹到飞起。
将蛋牛治同薯仔摆上托盘,我托出厨房。茶餐厅细细,朝早逼满晒赶时间嘅打工仔同师奶,嘈喧巴闭。我将个餐送去三号台,个西装友睇都没睇我一眼,继续对住手机倾生意。
我行开嘅时候,眼角瞥到门口角落张台,坐住个熟口面面嘅人——系大口发。佢个仔坐在对面,食紧个沙爹牛肉面。自从我帮佢还咗部分贵利数,佢间中会带个仔来帮衬,但系每次都坐在最僻嘅位,匆匆食完就走,好似惊似同我扯上太多关系。我明白,佢惊连累我,亦惊自己嘅衰运传染过嚟。我同佢点点头,冇行过去。
返到水吧,阿基一边撞紧奶茶,一边低声同我讲:“祥哥,听讲话‘和兴’班新仔,想喺我哋呢头收‘陀地’(保护费)喔。”
我眉头一皱。“何兴”?唔系以前同和兴盛打生打死嗰个和兴,而系近几年冒出嚟、专玩网络诈骗同走粉嘅新团,班后生仔手段狠,唔讲规矩。
“坚叔点讲?”我问。
“坚叔把口硬,话唔俾。但系我惊班仆街来搞事。”阿基面有忧色。佢虽然系后生,但系喺街混过,知呢啲事避唔到。
“睇实啲啦。”我没多讲,返入厨房继续对住个油锅。心里面有啲烦。我唔想再卷入呢啲纠纷,但系如果班人来搞事,影响到铺头生意,坚叔可能连我呢份工都保唔住。
下昼茶市淡静啲,我企喺门口抽根烟透口气。对面街,几个穿着潮牌、头发五颜六色嘅后生仔,聚在度食烟,眼神不时扫过呢边。我认得其中一两个,系和兴嘅马仔。佢哋睇到我,眼神有啲挑衅,但系唔过嚟。
我掟了烟头,踩熄。呢种被豺狼盯住嘅感觉,好熟悉,但而家我只觉得疲惫。打打杀杀嘅日子,我真系过够了。
夜晚收铺,我独自一人行返深水埗劏房。条楼梯又暗又窄,阵阵尿臊味。打开房门,除了张床同张烂台,啥都没。我冲个凉,水压唔够,冻水淋落身,激到一抽一抽。着返件衫,我拿出贴身收藏嘅油纸包,打开,拎出嗰尊玉观音。
月光从窗罅射入,照住观音像。佢依旧散发着那股微弱但持久嘅暖意,好似再度提醒我,呢个世界唔止得打杀。有时我会谂,如果当年明哥有得拣,佢会唔会都想开间茶餐厅,安安乐乐过日子?
就喺我出神嘅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同打烂嘢嘅声音,夹杂住女人嘅哭喊同男人嘅粗口。我眉头一拧,行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望过去。只见楼下间杂货铺门口,几个古惑仔正围住个女人同个十几岁嘅女仔,推推撞撞,好似系追数。个女仔吓得缩在阿妈身后喊。
我认得个女人,系杂货铺嘅老板娘,个女仔系佢个女。佢老公好似系赌钱欠落一身债,走了佬。
我嘅手揸实咗窗框。过肩龙传来一阵轻微嘅躁动,睚眦嘅凶性好似被楼下嘅暴力唤醒。背后嘅关公,依旧沉默,但那股沉重感,好似压得更实。
去,定唔去?
八年前,我会毫不犹豫噉冲下去。而家……我望住自己微微发抖嘅右手,同埋窗玻璃反射出嗰张憔悴嘅面。
但系,楼下个女仔嘅哭声,像针一样扎入耳。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唔系走向门口,而系拿起台面个旧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系陈国忠把声。“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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