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三司衙门值房的窗棂,如同催命的更鼓。阎至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冰,塞在我的胸腔里,寒意彻骨。
对方果然选择了那笔特赏!时间、流程、数额,都恰到好处地提供了一个可以上下其手、构陷栽赃的空间。
他们甚至“找到”了一个人证!那个被推出来的、声称遭遇暴雨损失绢帛的小军官,此刻恐怕正被刘处让的人牢牢控制着,精心调教着他的“证词”。
我不能坐以待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我走到书案前。首先,我必须立刻将情况告知桑维翰和李崧。他们身在漩涡中心,必须知晓对方攻击的具体方向和伪造的证据细节,才能组织有效的反击。
我迅速写下两封密信,言辞简练,只陈述阎至所透露的关于特赏亏空指控及人证之事,未加任何个人揣测。
用上火漆,盖上我的私印,唤来小雪。 “这两封信,立刻亲手送到桑相和李相府上,务必交到他们本人手中,绝不可经他人之手。”
我神色凝重地叮嘱。 小雪深知事关重大,重重点头,将密信贴身藏好,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的雨幕之中。
接下来,是那个关键的小军官。谁能去查?阎至暗示了困难,刘处让必然严防死守。寻常衙门,根本插不进手。
石重贵! 他执掌右金吾卫,负责京城巡缉、治安,调查此等人证,名正言顺。而且,他之前特意来提醒过我……虽然动机不明,但眼下,他似乎是我唯一可能借助的力量。
这是一场赌博。赌石重贵至少不希望看到杨光远和刘处让彻底扳倒桑、李,独霸朝纲;赌他或许也想借此机会,扩张自己的影响力;甚至……赌他对我这个掌管钱粮的“小妹”,或许还有一丝兄妹之情或利用价值。
不能再犹豫了。我再次提笔,给石重贵写了一封短信,只说有紧急事宜,关于近日核查风波中的关键人证,恳请兄长过府一叙。措辞极尽委婉,却点出了要害。
信送出后,我便在值房内焦灼地等待。窗外的雨声更急了,每一滴都仿佛敲在我的心上。时间一点点流逝,案头的茶早已凉透。
与此同时,桑维翰和李崧几乎同时收到了石素月的密信。 桑维翰在书房中看完信,冷笑一声,将信纸就着烛火点燃。“果然如此!杨光远、刘处让,也就这点构陷栽赃的伎俩!”
他目光阴沉,对侍立的心腹幕僚道,“去,立刻查清楚去岁押运那批特赏去魏州的军将名单,尤其是底层军官的履历、背景,找出谁可能被收买,或者谁与杨光远、刘处让有关联!要快!” 幕僚领命而去。
桑维翰又铺开纸笔,开始写信。他要在明日早朝之前,联络所有能联络的御史、言官,准备发起反击,不仅要洗刷污名,更要直指杨光远、刘处让勾结藩镇、诬陷宰辅、动摇国本!
李崧府上,则是另一番景象。李崧看完信,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桌上一方端砚扫落在地!“无耻之尤!无耻之尤!”他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如同困兽,“他们竟敢如此!伪造文书,收买人证!陛下……陛下难道就看不出来吗?!”
他的长子李璨?在一旁低声劝慰:“父亲息怒!太平公主既送来此信,便是提醒。当务之急,是找到破绽。那名小军官,是关键!”
“对!人证!”李崧猛地停下脚步,“去找开封府的人!不,去找我们相熟的低阶武将,打听去岁押运队伍的详情!务必找出那个被推出来做伪证的人!”
汴京的雨夜里,无数暗流开始涌动。双方的力量,围绕着那个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小军官,悄然展开了搜寻与反搜寻、控制与反控制的较量。
将近子时,值房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不是小雪,是更沉重、属于男子的脚步声。 “殿下,石将军到了。”小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快请!” 门被推开,一身寒气、肩头被雨水打湿的石重贵大步走了进来。
他脱下沾湿的披风,递给小雪,目光如电,直接看向我:“小妹深夜相邀,所为何事?可是核查遇到了麻烦?” 他开门见山,我也无需再绕弯子。我请他就坐,然后将阎至透露的情况,以及我的担忧,原原本本、尽可能冷静地告诉了他。
“……兄长掌管金吾卫,巡缉京师,稽查不法乃是份内职责。此人证关乎朝廷大员清誉,更关乎国库钱粮清白,若其证词有伪,便是欺君罔上,构陷忠良!小妹恳请兄长,能否……暗中查访此人底细,核实其证词真伪?至少,莫让有些人,一手遮天。”我说完,深深一福。
石重贵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烛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刘处让是宣徽南院使,深得陛下信重。杨光远手握重兵,镇守一方。此事,水深得很。”
我的心微微一沉。 但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我:“不过,你说得对。金吾卫职责所在,若真有作奸犯科、伪造证词之事,确不能姑息。更何况,涉及军资调配,关乎朝廷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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