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处让丁忧去职,如同抽走了支撑权力天平一端的关键砝码,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失重状态。
人人都在观望,人人都在计算,那空悬的枢密使之位,像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却暗藏剧毒的肥肉,吸引着无数贪婪或审慎的目光。
退朝后,石素月并未直接回三司衙门,而是信步走到了宫苑深处一处临水的轩榭。寒风掠过结着薄冰的池面,带来刺骨的冷意,却让她因朝堂博弈而略显焦灼的心绪冷静了几分。
她需要理清思路。刘处让的离去,太过“及时”,这背后若没有杨光远的遥控授意,她绝不相信。那老狐狸远在洛阳,却依然能精准地搅动汴梁风云。
“殿下,天寒,小心着了凉。”侍女小雪悄无声息地走近,将一件厚厚的锦缎斗篷披在她肩上。与小绿的活泼伶俐不同,小雪总是这般沉稳安静,如同一道淡淡的影子,却总能出现在最需要的时候。
我拢了拢斗篷,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冰面上:“漕帮那边,近日如何?”
“回殿下,”小雪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王十三娘谨记殿下吩咐,行事极为低调。赏赐的钱帛大半分给了此次出力的兄弟,余下的也都用于添置修补船只,并未张扬。只是……近日有些原本与漕帮有龃龉的码头行会,似乎有些不安分,试探了几次,十三娘都按殿下吩咐,能忍则忍,能让则让,暂时还未起大的冲突。”
“嗯。告诉她,忍过这一时。眼下朝中视线都盯着枢密院,江湖上的小打小闹,翻不起浪。”我顿了顿,“让你留意各府动静,可有异常?”
小雪上前半步,声音更轻:“据我们的人观察,宣徽南院使刘处让府邸虽闭门谢客,但其子刘锐前日曾秘密拜访过左监门卫将军尹晖。另外,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刘知远将军这几日府上门客明显增多,多是军中旧部。还有……开封尹石重贵将军,近日似乎对司天监马重绩大人颇为亲近,数次邀其过府饮宴。”
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刘处让一系不甘心权力流失,试图通过旧部活动;刘知远作为军中实权派,自然对枢密院虎视眈眈;而石重贵……他拉拢司天监,是想借天象之说做什么文章?还是仅仅为了显示自己礼贤下士,关注农时天命?
正思索间,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轻微的摩擦声。
“小妹好雅兴,这般天气在此观景。”石重贵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温和。
我转过身,脸上已挂上恰到好处的浅笑:“重贵兄长。刚散朝,心中有些烦闷,出来透透气。兄长这是刚从父皇处出来?”
石重贵一身戎装,外罩玄色大氅,更衬得身形挺拔。他目光落在石素月被寒风吹得微红的脸颊上,顿了顿,才道:“是,向父皇禀报了些京城戍卫事宜。”他挥了挥手,随从侍卫便远远退开,小雪也识趣地躬身退至轩榭外等候。
“近日朝中多事,小妹执掌三司,辛苦了。”石重贵走近几步,与石素月并肩而立,望着冰池,“刘处让这一走,枢密院空悬,怕是又要起波澜了。”
“兄长执掌金吾卫,拱卫京畿,责任更为重大。”石素月语气平淡,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开,“至于枢密院,自有父皇圣心独断,我等臣子,恪尽职守便是。”
石重贵侧头看她,少女侧颜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柔美,但那双眸子里的疏离和冷静,却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隔阂。
他沉吟片刻,似是不经意般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为兄前日偶得一块古玉,质地温润,据说有安神静心之效。想起小妹近日劳心劳力,便带了来,望小妹莫要嫌弃。”
他打开锦囊,露出一块羊脂白玉雕刻的龙凤呈祥佩。玉质极佳,雕工精湛,一看便知并非凡品,更隐含龙凤呈祥的寓意,在这敏感时刻,其心意昭然若揭。
我目光扫过玉佩,心中冷笑。石重贵这示好,未免也太心急了些。我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微微颔首:“兄长厚爱,小妹心领了。只是这等贵重之物,小妹身为女子,又居宫外,实在不便佩戴。何况,如今国事维艰,小妹身为三司使,更当以身作则,俭朴为先,岂能佩此美玉?兄长还是留赠未来嫂嫂更为妥当。”
石素月的话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身份不便,又抬出了俭朴的大义,更是巧妙地将未来嫂嫂推了出来,彻底堵死了石重贵后续的言辞。
石重贵拿着玉佩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他没想到石素月会拒绝得如此干脆,甚至连碰都不碰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一丝愠怒涌上心头,但面对石素月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他又发作不得。
“小妹……说得是,是为兄考虑不周了。”他勉强笑了笑,将玉佩收回锦囊,手指因用力而有些发白,“只是关心小妹身体,望你善自珍重。”
“谢兄长挂怀。”我福了一礼,“天色不早,三司还有公务待处,小妹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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