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中枢的决策,化作两道无声的暗流,渗向千里之外的陈郡。陈默与林迅,这两位从殿前司精锐中遴选而出、经石五亲手调教的锦衣卫新锐,此刻已彻底褪去了军旅的肃杀之气。
粗布衣衫上沾着尘土,脸庞被刻意晒得黝黑,眉眼间带着走南闯北行商特有的疲惫与精明,俨然是两名再普通不过的山货贩子。
陈默,化名赵老黑,性子如其本名,沉静少言,一双眼睛却似鹰隼,总能捕捉到最细微的异常。
林迅,化名李老四,性子略显毛躁,但身手利落,应变迅速,负责需要抛头露面、与人周旋的活计。
他们赶着一辆略显破旧、堆满空箩筐和杂物的骡车,车轮吱呀,融入了通往陈郡的商旅队伍,了无痕迹。
策略是石五亲自制定的:由外而内,层层渗透。他们的第一站,并非直奔漩涡中心的王家坳,而是选择了陈郡下辖、相对繁华、信息也更易流通的平山镇。
在此处站稳脚跟,建立起“赵李山货行”的招牌,摸清当地人情世故,才是稳妥之道。
在平山镇,他们租下了一间临街的狭小铺面,挂起粗糙木牌,真的开始做起收购山货的营生。赵老黑展现出了惊人的适应力,他对各种干蘑菇的品级、野菜的时令、兽皮的鞣制程度乃至药材的成色都说得头头是道,讨价还价时分寸拿捏极准,连镇上的老行商都挑不出太大毛病。
李老四则操着一口夹杂着异地口音的官话,负责卸货、装车,与那些浑身带着山林气息的猎户、农人打交道,嗓门洪亮,透着股江湖气。
几日下来,这间不起眼的小铺子渐渐有了些人气。陈默在称量山货、结算铜钱时,总会看似随意地与卖主攀谈几句,话题天南海北,最终却总能巧妙地引向周边村落。
“老哥,看你这批蕨菜品相不错,是北边王家坳那边收上来的?”陈默捏起一根干蕨菜,对着光仔细看着,状似无意地问道。
被问到的山民是个健谈的,一边数着铜钱一边摇头:“王家坳?那地方穷山恶水,地薄得长不出几根好苗子,人都吃不饱,哪有闲心弄这些?前阵子倒是闹出件稀奇事,说是走了天大的运,结果转眼就倒了血霉……”
“哦?”陈默手上动作不停,眼皮都没抬,仿佛只是闲聊,“啥稀奇事?说来听听,咱走南闯北,就爱听个新鲜。”
山民左右瞅了瞅,压低了声音:“坳里有个叫王武的佃户,命苦得很,租了村长李老栓的地,年年交完租子剩不下几粒粮。你说邪门不?前些日子,他在地里刨食,愣是刨出了黄白之物!金疙瘩!这不是祖坟冒青烟了?”
“嚯!那可是天降横财啊!”李老四适时地凑过来,一脸夸张的羡慕,“这王武可是发了!”
“发个屁!”山民啐了一口,“没那命享福!东西还没捂热乎呢,不知咋就让李老栓知道了。那李老栓是个什么货色?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转头就上报了县衙。好嘛,县尊张老爷派了衙役,直接把王武锁走了!说那是前朝的玩意儿,私挖犯法!这还不算完,听说在牢里被打得死去活来,最后愣是给安了个……通敌的罪名!”山民说到最后,声音压得极低,脸上带着匪夷所思的表情。
“通敌?!”林迅配合地瞪大眼睛,“不能吧?王家坳那山旮旯,契丹人跑那儿去干啥?给狼指路吗?”
“谁说不是呢!”山民一拍大腿,“大伙儿私下都嘀咕,十有八九是李老栓眼红那金子,跟县衙里的人串通好了,做局害人!王武那小子,老实得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可惜了……这下怕是连命都保不住喽。”
随后几天,陈默和林迅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来自不同村落的卖货人。说法大同小异,王武挖到金子是真,被抓是真,安上“通敌”的罪名,则普遍被乡民认为是官府巧取豪夺、杀人灭口的借口。
关于金子的具体数目、王武家人的近况,这些外围的乡民所知不详,只隐约听说王家现在境况极惨,仿佛天都塌了。
信息虽然零碎,但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陈郡县令张有财与王家坳村长李老栓,有构陷良民、贪墨财物的重大嫌疑!所谓的通敌极可能是一块精心编织、用于掩盖罪行的遮羞布。
在平山镇盘桓了七八日,赵老黑和李老四这两个身份已初步立住,收购的山货也堆了小半间屋子。陈默觉得时机成熟,决定向风暴中心的王家坳进发。
骡车再次吱呀呀地上路,越靠近王家坳,周遭的景象越是荒凉破败。山路崎岖,田地龟裂,稀拉的庄稼蔫头耷脑,村落里多是低矮的土坯房,村民面带菜色,眼神麻木。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
进入王家坳,死寂的感觉更浓。村口几条瘦骨嶙峋的土狗有气无力地吠了两声,便趴回地上。村民看到陌生的行商骡车,如同受惊的兔子,迅速躲回屋内或背过身去,眼神里交织着警惕、恐惧和一种深沉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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