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未亮,整个村庄还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高陵山早早地就已经收拾妥当。他走镖出身,对于这些出远门的东西在是熟悉不过,只是今天他平素利落的动作却多了几分僵硬。他依然是一身黑色的劲服,腰间配着他成名的一口大刀,只是左臂上依然缠着一条白布,想来是祭奠自己的亡妻。在他身后,高莲早已换去了往日那身飞扬红衣,改穿雪白的粗布素服,显得愈加单薄与消沉,腰间不见惯常所佩的马鞭,手中却紧握着一柄青锋。她低眉无语,神色憔悴。昔日那抬手即笑、顾盼生姿的模样,此刻早已不复存在。高义与高陵山一样,也是穿着一身青衣,左臂同样缠着白布。他将那口沉重的大刀背在身后,平日里总是微笑的面容,却是阴沉如水,不言不语,似乎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压抑的痛苦。在再往后站着欧阳林、秦岳与秦梓苏三人,依旧是平日里素常的装束,但在他们手臂之上,同样系着一条白布,祷念亡灵。
高义与高莲自幼生长于此,镖局中的一草一木皆系乡思,一砖一瓦皆是记忆,仿佛一切都已经深深的刻在他们的骨髓里面。此番一别,便知再难回还。那宽阔的广场,曾经是村民们交流、聚集的地方,今天却安静得让人心生压抑。风轻轻吹过,带着几分秋凉,却也吹起了村头那几缕残烟。回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片焦土残垣。曾经矗立的抚远镖局,现在已化为一堆废墟,黑瓦红砖,仿佛也在述说着那场大火的无情与无奈。那原本坚固的墙体与屋顶,曾是他们无数个日夜奋斗的见证,如今却无情地化作灰烬,随风飘散。高义和高莲齐齐转身,跪倒在地,朝着那片残垣废土,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这一去,不知道何时还能再回到家乡。高陵山站在不远处,眼神黯淡。虎目含泪,这次离家,他知道再也无法回头,背后再也没有那个等待他归来的温暖身影。那曾经在他离开时叮嘱、关心的老妻!
沿着村中的小路一路东去,却又远远的看到墨老的一座茅草小屋也已经烧成了一片白地,只是墨老前辈踪迹全无。原来当日起火的地方不只有高家的抚远镖局一处,却是不知道亲王府又是如何知晓的这里,想来是与那神臂弩的图纸有关了。
高陵山带着几人撇家舍业,一路东行。他武功又高,见识又广,更兼得年轻时走镖交友甚广。只是他一改平素里豪迈得性格,一路上都是沉默寡言,神情冷峻,几乎从未主动开口。就连秦岳与欧阳林几次与他搭话,他也是只是略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偶尔有些不开眼的宵小之徒在路上打劫,原本以他的性子,不过是教训几句,轻轻轰走也就是了。他走镖多年,很少伤人性命,可如今,他却是刀出如风,招招夺命,竟然是痛下杀手,毫不留情。秦岳几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中,知道他心疼亡妻,尽管心中不忍,却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这一路走来,几人皆心事重重,仿佛连如何开口说笑都已忘却。平日里最活泼的欧阳林和秦梓苏,也只是默默赶路,几次欲言又止。唯有高义忙前忙后的,亲自操持。
一行人,辞别杜曲村,过灞桥,穿临潼,越渭南,一路东去,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转眼之间,已是半月有余。连日奔波中,那初离杜曲时的沉痛与愁苦,仿佛也被脚下的黄土、路旁的风声慢慢带走了几分。
高陵山虽仍沉默寡言,却偶尔已能与秦岳等人简短寒暄几句。高莲脸上,也终于渐渐添了几分久违的笑意,可是却每每见到高义便下意识避让三分,目光闪躲,神情拘谨,与之前天天缠着高义玩闹的那个娇憨的妹子,判若两人。
又走了数日,众人终于来到了潼关。潼关者,天下咽喉之地也。自古号称“西控关中,东拒三晋,南扼秦楚,北通幽燕”,乃兵家必争之险隘。只见高崖临水,关城如铁,三面山河环绕,一面通道朝东。关城倚山而筑,如巨兽卧河,千仞之墙斜插入黄河之畔,断水绝路,势若天成。黄河在潼关脚下奔流不息,千里东来,势若苍龙。近岸处泥沙翻卷,水色浑黄,远看如带,近听如雷。
高陵山走南闯北,早就来往潼关多次,他知道东去汴京,必得渡过黄河这道天险。此刻他领着众人,自潼关城下东绕西绕,一路行至关外渡口附近,他惯常居住的一个客栈。众人一路车马劳顿,当下高陵山包下来后院的一间跨院,几个人各自回房休息。只有高陵山一个人来到客栈前面的二荤铺,要了一壶烧酒,半碟花生,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角落,自斟自饮。
不多时,秦岳也来到了前面,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高陵山,看到他眼睛发红,一个人一杯接一杯的灌着自己,直到他又是想起来亡妻,不禁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和他对面而坐,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拿起一杯酒,一仰头就灌了下去。
就看到高陵山默默的抬起头,眼神微微有点迷离,愣愣的看着秦岳,仿佛才认出他来,他缓缓开口,声音依然有了三分醉意:“师兄,我心里苦,你说我的阿姮为什么走的这么早?”秦岳默默的拿走了他的酒杯,这一路上,他不知道私下里偷偷劝慰过高陵山多少次,只是高陵山每日晚上都要喝的酩酊大醉,然后就一个人静静的看着月亮发呆。他话已经说尽,也只能轻轻的叹气。却听到高陵山又缓缓开口说道:“师兄,我没醉。我今天很清醒,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亲王府是如何盯上我家的?”他微微一顿,目光炯炯,仿佛那个叱咤江湖地高总镖头又活了过来,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清醒:“亲王府一向都是给钱办事的主。近年来,江湖上传说亲王府被金国收买,到处招募江湖上的奇人,收集武林中的异宝。能为他所用的,许以重金:不能为他所用的则立刻匕首相随。我高陵山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老实本分,犯法的不做,犯歹的不为,按理说他们不可能会找到我。但是偏偏就那天晚上就有人纵火,还有水堂匕首的出现。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路一直有几个尾巴在跟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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