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义”二字仿若惊雷,击得帐中气氛一滞。秦岳脸色骤然大变,眸光凌厉如刃,透出一股深沉的杀意。眸中寒光一闪而逝。他喉头紧绷,呼吸急促,下意识地握住欧阳林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力道仿佛要将胸腔里翻腾的怒意和压抑的情绪尽数传递出去。欧阳林只觉手骨被攥得生疼,唇间逸出一声低哼。他伤势未愈,气息本就虚弱,这声轻哼更显软绵。他他抬眼望了秦岳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无奈与理解——他知道秦岳的用力乃是因为震惊与无法抑制的本能,并不是真的有意要弄疼自己。于是,他没有挣扎,只是任由那只手紧紧握着,带着几分疲惫,微微的轻哼了一声。
听到欧阳林那声轻哼,秦岳心头一紧,这才察觉自己下手过重,慌忙松开了手。只见欧阳林手背上已被他掐出一抹深红,他心中涌起阵阵歉意,脸上神色一时无措。秦岳轻轻伸手去摸,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动作僵在半空。急切之下,他嘴里支吾着解释,言语在喉咙打结:“我……我不是故意的……”脚步在原地转了两圈,竟有些手足无措。
见秦岳满脸通红,眼中又带着深深歉意,欧阳林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声清朗,如雨雪初霁。只是这一笑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额角又渗出冷汗,不得不轻轻躺回床上。秦梓苏心疼得直皱眉,狠狠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微微嗔道:“哥!你一个大男人,毛手毛脚的,哪会照顾病人?” 她没好气地将秦岳挤到一旁,动作利落却温柔。她端起桌上的水碗,扶着欧阳林的肩膀,小心喂他喝下几口水。温热的水滑入喉咙,缓解了些许疼意。她又细心替他擦去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轻轻掖好被角。火光摇曳,她的动作在光影间显得格外柔和。秦梓苏这才坐到床边,眼神认真地看着欧阳林,低声问道:“你是说看到高义了?就是高姐姐家的那个高义?”
欧阳林抬眸看了看秦梓苏,又望向秦岳,神情凝重地缓缓点头。他自己也不明白,高义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辽军营中。脑海中,那俊朗却令人捉摸不透的身影浮现而出,冷冷地、带着一丝讥笑,又带着一丝疯狂。他想起那夜,高义弑母戏妹的无耻狠辣——那血腥的光景至今历历在目;又想起河边埋伏时,他如同幽冥厉鬼般出手,眼中无一丝怜悯;再忆起天下楼赌斗,那一抹阴狠的笑容、刀光下的冷血,令在场之人心底发寒;以及他追随闫海陵时的谄媚卑微,那种毫不刻意掩饰的姿态,反而更显令人齿冷。一幕幕交错而来,使他胸口闷得发紧。他缓缓闭上眼睛,唇边喃喃低语:“高义啊,高义……这些面孔之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帐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片刻。火光忽明忽暗,仿佛也在随他的喃喃颤动。
帐中另一隅,种师道正端坐不语。厚重的影子将他半边面容笼罩得森冷,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他双手郑重托着那封薄薄的、沾血的绢纸,目光深沉如渊。指尖因力道而微颤,那抹殷红在火光下仿佛仍在渗透,带着死者最后的温度。夜风自帐门掠过,烛火摇曳,投下的影子摇动不止,也吹得绢纸轻轻颤抖。纸上不过寥寥几字——“河谷藏兵,内埋火药!”除此之外,只有几道潦草的横七竖八线条,看似地形又似符号,却无人能辨其中含义。种师道凝神良久,目光依旧未曾移开。
这短短数语,种师道看了又看,指尖轻轻摩挲着绢纸上纵横的线条,与早已铭刻在心的白河谷地形图反复比对。白河谷的地势,早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之中——两侧山崖陡峭,谷底狭窄,若辽军真在此设伏,只需一支轻骑堵住谷口,再引爆火药……宋军纵有千军万马,亦将葬身火海。可这图,为何对不上?他凝神静气,再次审视那些线条——若横为山,竖为谷,那这笔画走势却与实地全然不符;若视为某种暗记,又无规律可循。眉头紧蹙,他暂时放下这令人费解的线条,却又忍不住重新读了一遍那八个字。短短八字,却重逾千钧,压得心口隐隐发闷。难得方才的大胜仍是全是假象吗?耶律大石和萧干,难道竟然舍得自己亲卫的铁甲军与奚族战士,埋下一个必杀之局?这信中所说的藏兵,又究竟藏在哪里?那火药……又埋在何处?
他轻轻用手捏着眉心,勉力压下心头翻涌的烦乱思绪。片刻之后,他这才想起欧阳林身受重伤,而此刻,那小子竟和秦岳、秦梓苏两人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种师道不禁自嘲一笑,心中暗暗骂道:“真是老糊涂了!这信是小林子拼了命带回来的,问问他不就知道了么!”
想到这里,种师道轻咳一声,缓缓的走到欧阳林的床前。秦岳和秦梓苏见他到来,立刻规规矩矩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道:“见过舅父。” 欧阳林也在床上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种师道连忙摆摆手,伸手轻轻扶住他瘦弱的身子,笑着说道:“好孩子,好好歇着吧,别乱动。” 他随即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秦岳和秦梓苏,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没好气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照顾病人!你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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