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电局。
一股独属于这个年代独有的国营单位的气息扑面而来。
空气里混杂着墨水、旧纸张和淡淡灰尘的味道。
穿着蓝色工装的职工们,有的在慢悠悠地分拣信件,有的端着搪瓷缸子,靠在柜台后头聊天,脸上挂着一种铁饭碗特有的、百无聊赖的优越感。
何雨水径直走到一个挂着“综合业务”牌子的窗口。
柜台后面,一个烫着头的胖大姐,正低头用竹签子剔着指甲缝,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同志,您好。”何雨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胖大姐“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手里的动作没停。
“我想咨询一下,我想查一下过去几年,从保定寄到我们家的汇款记录。”
这话一出,胖大姐手里的竹签子停了。
她终于抬起那双浮肿的眼皮,从上到下打量了何雨水一遍。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学生装、面黄肌瘦的小丫头。
她的眼神里,瞬间就带上了七分轻慢和三分不耐烦。
“查记录?”胖大姐嗤笑一声,把竹签子往桌上一扔,“你当这是你家炕头呢?说查就查?”
“小姑娘,你懂不懂规矩?邮局的档案那都是封存的,一年一归档,堆在库房里,比你人都高!查过去几年的?你想累死我们啊?”
何雨水面色平静,似乎没听出对方语气里的嘲讽。
“同志,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是必须查。”
“哟呵?”胖大姐乐了,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抱着胳膊,“口气不小啊。你说必须查就必须查?你是哪个单位的领导啊?”
周围几个窗口的职工也都探头探脑地看过来,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笑。
在他们看来,这又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年轻,来邮局找不痛快了。
何雨水没有理会她的讥讽,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了那封信和汇款单。
“这是我父亲何大清,从保定寄回来的信和汇款单。”
她将东西放在柜台上,推了过去。
“信里说,他这些年一直在给我们兄妹寄钱,但我们一分都没收到。所以,我需要核实一下,这些年,到底有多少笔汇款,寄到了我们家的地址。”
胖大姐扫了一眼那信和汇款单,脸上的不屑更浓了。
“家里没收到钱,那是你们家里的事!说不定是你那个爹吹牛呢?也可能是寄丢了!一天到晚那么多信,丢个一封两封的,不是很正常吗?”
“再说了,就算真寄了,汇款单没到你手上,你也取不了钱啊。查了有什么用?小姑娘,别在这儿耽误我们为人民服务的时间,赶紧回家去!”
说完,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
何雨水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冰冷而锐利,像两把手术刀,让胖大姐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
就在胖大姐准备再次开口呵斥的时候,何雨水说话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子,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同志,你刚才说,你是在‘为人民服务’?”
胖大姐一愣:“那当然!”
何雨水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清亮而穿透力十足,瞬间压过了整个大厅的嘈杂!
“我父亲何大清,是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地方建设的工人!他在保定,流血流汗,挣的是建设社会主义的辛苦钱!”
“他把钱寄回家,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女能吃饱穿暖,不给国家添麻烦,不给社会增负担!这是我们工人阶级最朴素的觉悟!”
“可是,这笔钱,这笔支撑着两个未成年孩子生存下去的钱,连续十年,在你们邮局的系统里,不翼而飞了!”
“同志,你告诉我,这是‘小事’?这是‘正常’的?”
何雨水往前一步,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那个已经脸色发白的胖大姐。
“这不是我们一个家庭的私事!这是对我们国家邮政系统的公然挑衅!是有人在挖我们社会主义的墙角!是在破坏我们工人阶级对党和国家的信任!”
“你!”何雨水的手指,隔着柜台,遥遥地指着胖大姐,“身为人民的公仆,面对如此重大的工作失职,你不仅不积极解决问题,反而推三阻四,态度恶劣!你的言行,严重脱离了群众!这是典型的官僚主义作风!是旧社会衙门里才有的老爷习气!”
“我今天倒要问问你们邮局的领导,你们‘为人民服务’的口号,是不是只挂在墙上,从来没放在心上?!”
“还是说,你们认为,侵吞一个支援建设的老工人的血汗钱,是一件可以被轻易原谅的小事?!”
一番话,如连珠炮一般,字字诛心!
整个邮局大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何雨水这番上纲上线的“大帽子”给砸蒙了!
这年头,什么罪名最大?
不是偷,不是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