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肮脏、弥漫着腐臭气味的后巷,像一道被城市遗忘的丑陋伤疤。巨大的垃圾箱投下扭曲的阴影,将沈砚、林晚和阿阮三人紧紧包裹在狭窄的藏身之处。
阿阮被刚才那声恐怖的骨裂和剧烈的逃亡彻底吓坏了,小脸埋在林晚颈窝里,小小的身体不住地发抖,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林晚的衣领。林晚紧紧抱着她,自己的心脏也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手脚冰凉,只能徒劳地轻拍着阿阮的背,嘴唇无声地开合,却发不出任何有效的安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书店里那声清脆的骨裂和周婆婆最后那声压抑的闷哼,像冰冷的针,不断刺穿着她的神经。
沈砚靠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只是比平时略沉。他脸上沾着灰尘和蛛网,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冷硬如石刻。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巷口的方向,如同最警惕的猎豹,捕捉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外间书店方向的打砸声和吼叫声似乎渐渐远去,变成了模糊的、不甘心的搜索和咒骂,最终彻底消失在午后寂静的空气里。
追兵暂时退去了。 但危险远未解除。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怀里。那本深蓝色的旧书被他用一只手臂紧紧按在胸前,硬质的封面硌着他的肋骨,带来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疼痛的实在感。书还在。石头的托付,那沉重的“命”,还在。
他的视线缓缓移开,越过肮脏的垃圾箱,投向那条通往书店前方的、幽深的小巷口。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冰冷的砖墙,看到了那片刚刚经历混乱与暴力的狼藉,看到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敌人,看到了周婆婆决绝苍老的脸…还有…那个被遗忘在矮柜上、沐浴过短暂晨光、叶片油绿盎然的…
绿萝。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痉挛,掠过他紧抿的唇角。那只按在旧书上的手,指关节无意识地收紧,泛出青白的色泽。那盆沉默的绿色生命,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印记,烙印在方才那惊心动魄的逃亡和冰冷的杀戮之间,此刻却被无情地遗落在了黑暗和危险之中。
一种混杂着钝痛和无力感的阴翳,极快地沉入他眼底深处,随即又被更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理智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时候。任何软弱的情绪,都是致命的奢侈。
他猛地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冰冷腐臭的空气,强迫自己将所有无关的情绪剥离。他转过头,看向身边惊魂未定的林晚和瑟瑟发抖的阿阮。
林晚也正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那双总是清澈温柔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后怕,还有一丝残留的、对他方才那瞬间暴起杀人的惊悸。但在那惊悸之下,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复杂的依赖和…信任?仿佛他是这无尽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沈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极快地刺了一下,细微却尖锐。他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能走吗?”
林晚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灰尘,抱紧怀里依旧在发抖的阿阮,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能。”
没有犹豫,没有抱怨,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坚韧。
沈砚的目光在她写满坚定却难掩脆弱的脸上停留了半秒,随即移开。“跟着我。别出声。”他言简意赅地命令道,率先从垃圾箱后探出身,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视巷口和两侧高墙的窗户。
确认暂时安全,他打了个手势,率先沿着墙根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巷子更深处移动。脚步轻捷如猫,落地无声,高大的身影完美地融入了斑驳的阴影里。
林晚咬紧牙关,抱起阿阮,紧紧跟上。她的脚步有些虚浮,怀抱阿阮的手臂酸痛不堪,但求生的本能和被恐惧催发的肾上腺素支撑着她,让她死死盯着前方那个沉默而可靠的背影,一步不敢落下。
肮脏的后巷曲折幽深,堆满了更多废弃物和破烂家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沈砚如同最敏锐的导航仪,总能提前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垃圾和积水的洼地,选择最隐蔽的路线。他的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方圆百米内一切可疑的声响。
阳光被高耸的旧楼切割成狭窄的光带,吝啬地投在坑洼的地面上。他们像三只灰扑扑的老鼠,在城市的阴影缝隙里艰难穿行。阿阮的呜咽声渐渐小了,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被这沉默紧张的逃亡气氛感染,只是睁着惊恐的大眼睛,死死搂着林晚的脖子。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条同样肮脏僻静的小巷,周围的景物渐渐变得有些不同。低矮破旧的民居被一些废弃的、看起来像是旧厂房或仓库的建筑取代。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生活垃圾的腐臭,而是铁锈、机油和陈年灰尘混合的冰冷工业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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