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陆家老宅的偏厅里已摆好了早膳。
因为人数众多,几张檀木圆桌旁,各房各旁支人员按辈份长幼次序落座,碗筷轻碰的声响里藏着无声的较量。
陆老爷子端坐主位,银筷尖点在青瓷碗沿,像法官敲下法槌前的片刻寂静。
忽然,厅门被推开。
陆炎艺站在晨光里,一袭墨色旗袍,领口别着二哥当年送她的那枚白玉兰胸针。
空气骤然凝固,大房太太林云英的银匙"当啷"跌进燕窝盏里。
溅出的汤汁染脏了她的真丝袖口。
她慌忙低头去擦,却不敢抬眼,像是怕对上陆炎艺的目光。
?三房的三叔陆炎棋最先反应过来,嘴角扯出个笑:"小妹回来了?"语气熟稔得仿佛她昨日才离家,而非两年音讯全无。
他指节却无意识摩挲着茶杯,那是他谈判前压火气的习惯动作。
?三婶蔡文昕正在帮忙给三老爷的孙女剥水煮蛋,蛋壳在她蔻丹指甲下碎成齑粉。
她没抬头,只对女孩轻声说:"妞妞乖,叫小姑姑。"孩子怯生生喊完,她突然把蛋黄碾在骨碟里,金黄的碎末像极了中东沙漠的流沙。
只有二嫂秦语音看到她是一脸的惊喜
“阿艺!你可算......"尾音带着颤抖的哽咽,在凝滞的空气里掀起涟漪。
陆炎艺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各异的神色,最后落在二嫂湿润的眼眶上。
她伸手轻轻握住秦语音颤抖的手,触感带着熟悉的温度,像是将过去两年的时光都揉进了这一握之中。
“二嫂。我回来了”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眷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在这个处处讲究体面的大家族里,秦语音很少这样感情外露。
但此刻,她只是紧紧回握住那只手,仿佛一松开就会再次消失。
陆炎艺和秦语音原是闺中蜜友,交往甚密,秦语音经常来家里玩,二哥一眼就爱上了温婉的秦语音,
陆炎艺乐见其成,大力撮合,最后两人成为姑嫂,所以她们的感情最为深厚。
陆老爷子始终未发一言,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女儿领口那枚白玉兰胸针上——那是老二生前最珍视的物件,
如今别在小女儿衣襟上,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满桌人的目光,最终都若有若无地落在?陆老爷子?身上。
老人终于抬眼,眼皮上的褶皱像是族谱封面的烫金纹路,每一道都刻着规矩。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将面前的杏仁茶往对面推了半寸。“先坐下,吃饭”那是陆炎艺从前的座位。
"爸。"陆炎艺径直走到老爷子跟前,从手包里取出一个紫檀木匣,"给您带了点武夷山的正岩肉桂。"
三叔陆炎棋突然笑出声:"小妹这是去福建散心了?"
他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真好,羡慕啊,你三哥想和你三嫂去度个蜜月都没时间.你还有时间去旅游”
木匣"咔嗒"一声打开,茶香瞬间压过了满桌早点的气味。
陆老爷子终于抬眼,目光在女儿消瘦的脸庞上停留片刻,突然伸手接过茶匣:"坐吧。"
"先用早膳。"陆老爷子一锤定音,银筷敲在青瓷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佣人们立刻鱼贯而入,新上的虾饺蒸腾着热气,模糊了众人各异的神色。
秦语音悄悄在桌下握住陆炎艺冰凉的手指,两人相视一笑。
辰时三刻,陆家祠堂的百年紫檀大门在晨雾中缓缓洞开。
执事的管家手持鎏金宫灯,将七十二盏长明灯次第点燃。
跳动的火苗映照着祠堂正中的"忠孝传家"金匾,那是陆老太太爷亲手所书,匾额下方的云纹香案已摆好三牲五谷。
陆老爷子身着玄色云纹祭服,手持三炷降真香立于阶前。
身后各房子孙按严,沉,明,字辈次序排列,鸦青色祭服在晨风中微微鼓荡,远望如一片沉郁的海。
"跪,拜,起"
随着礼生悠长的唱喏,祠堂内外五六十余口人齐齐跪倒。
青石地面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陆炎艺跪在炎字辈的末尾,白玉兰胸针的银链垂落,在青砖上勾画出细小的新月。三轮起伏过后。
"献!"
做为大房的长子嫡孙陆明兴手捧鎏金托盘上前,盘中羊脂玉爵盛着今春新酿的梨花白。
他跪行三步忽地踉跄,酒液在祭服前襟洇开深色痕迹,就像半年前刚到大卖场被汗水打湿的工服一样粘糊。
他的出现也代表着,他半年的下放结束了,陆明萱是最高兴的,代表她的靠山回来了。
香炉中升起三道笔直的烟柱,在"忠孝传家"匾额前纠缠成诡异的旋涡。
三房三叔陆炎棋被薰得突然剧烈咳嗽,她旁边的三婶蔡文昕慌忙去捂丈夫的嘴,绣着缠枝莲的袖口差点扫翻了供桌上的蜜供。
"起!"
陆老爷子沙哑的嗓音像钝刀划开凝重的空气,众人起身时。
铜磬声第七次响起,晨光终于刺穿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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