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全亲自端起两碗糊糊,对驴大宝和牛爱花说道:
“走,给楚家夫妇送去!”
他本想请夫妇二人进棚子吃,但瞥见掌柜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下了然,便作罢了。
三人快步来到角落处。
楚家夫妇刚舔干净方才那碗稀汤寡水的糊糊,正蜷缩着,怔怔的望着地面。
骤然被三道高大的阴影笼罩,楚老爷吓的一哆嗦,像受惊的兔子般往后缩。
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
“别...别打...饶命...饶命...”
他眼神涣散,显然长期的折磨已让这位曾经体面的老爷精神濒临崩溃。
倒是那楚夫人,虽同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并未如丈夫般瑟缩。
她下意识的将楚老爷护在身后,艰难的抬起头。
陈大全这才看清她的面容:
污垢之下,一张鹅蛋脸的轮廓依稀可见,鼻梁挺秀。
嘴唇因干裂而失了血色,却仍能看出原本的线条。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大而深邃,惊恐之余,透着一股子沉静与坚韧。
她警惕的看着陈大全三人,眉头微微皱起。
陈大全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个落难不倒架的女子。
这气度,非寻常妇人可比。
“二位莫怕。”陈大全尽量放柔了声音,将两碗糊糊递到他们面前。
“方才听掌柜的说了些事,心中不忍,这糊糊,趁热吃吧。”
楚老爷的呓语停了,眼睛死死盯着碗。
楚夫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即被疑惑取代。
她开口道:“萍水相逢,公子何故如此厚待?”
“嗨,不值什么!”陈大全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就是看不惯好人遭罪!快吃吧。”
饥饿的本能最终压过了疑虑。
楚老爷抢过一碗,不顾烫手,埋头就狼吞虎咽起来。
楚夫人接过另一碗,深深看了陈大全一眼,也吃了起来。
半碗糊糊下肚,楚夫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精神也恢复了些许。
她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油渍。
动作虽因虚弱而缓慢,却依旧透着一种骨子里的教养。
她再次看向陈大全,声音清晰了许多:
“公子大恩,小妇人没齿难忘。”
“只是...听恩公口音并非本地人,想必是路过的客商?”
陈大全点点头:“正是。”
楚夫人眼中忧色更浓,恳切道:“公子既是外地客商,听张掌柜之言,想必也知我夫妇之事根由。”
“此地绝非善地!祁家势大,爪牙遍布,行事毫无顾忌,公子今日施舍,恐已落入有心人眼中。”
“还请公子速速离开这三岔镇,切莫停留!”
陈大全心中一动。
这妇人朝不保夕,竟还提醒他这个路人避险。
这份绝境中的善念,着实难得!
他面上不动声色,故意试探问道:“夫人,陈某有一事不明。”
“方才听掌柜所言,楚家昔日乐善好施,对这镇中百姓多有恩惠。”
“如今你夫妇二人遭此大难,流落街头,竟无一人敢收留一二?甚至连帮你们逃离此地的胆量也无?
“夫人心中,可曾有过怨怼?”
楚夫人闻言,微微一怔。
随即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那笑令人心酸。
她缓缓摇头:“寻常百姓,能在这乱世苟全性命,已属不易,他们惧祁家之势,乃人之常情。”
“若非街坊邻里私下照拂,时常施舍,我夫妇二人,怕是早已饿毙街头。”
“只怨那祁家恶少,毫无人性!可怜我儿...”
说到楚贤,她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只是死死攥紧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陈大全沉默了。
他见过太多乱世中为了一口吃食兄弟反目,父子相残的惨剧。
也见过太多在强权面前摇尾乞怜,助纣为虐的嘴脸。
像楚夫人这样,自身坠入无间地狱,尝尽世间至苦。
却还能理解他人的无奈,甚至感念那微末的施舍,只将怨恨指向真正的仇寇。
这份近乎“圣母”的心胸。
简直是对他这“混混人生观”的降维打击!
就在这时,一阵嚣张的哄笑声由远及近。
“哟!这不是咱们三岔镇的大善人楚老爷和楚夫人嘛?蹲这儿喝西北风呢?”
“啧啧,瞧瞧,这吃的什么?肉沫糊糊?谁这么好心啊?不怕惹上晦气?”
“哪个不长眼的,不知道咱祁三爷的规矩!”
只见五六个歪戴帽子的泼皮,吊儿郎当的晃荡过来。
为首一人,尖嘴猴腮,门牙缺了两颗,正是那被楚贤打掉牙的赖五!
他们看见了楚氏夫妇在喝糊糊,也看见了站在一旁的陈大全三人。
赖五带着人径直走到角落,一脚踢翻了楚老爷手里的碗。
楚老爷吓的抱头蜷缩,瑟瑟发抖。
赖五嗤笑一声,随即扭头看向陈大全。
“喂!外乡佬!”
赖五叉着腰,下巴抬的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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