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梅梅在第三十七次核对报表时发现了那个黑影。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中央空调出风口渗出的冷气正顺着她的后颈往下爬。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转头看向窗外——那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人影就站在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前,一动不动地面对着她的方向。
这很不对劲。首先,现在已是深夜十一点四十分,整栋金融中心除了她这个赶季末报表的会计,应该早就空无一人。其次,那个位置是二十三楼的外墙,根本不存在任何可以站人的平台。
张梅梅的鼠标指针在"保存"按钮上悬停了十秒。她缓缓起身,贴着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隔断挪到窗边。霓虹灯在钢化玻璃上投下彩色的光斑,当她距离窗户只剩半米时,那个黑影突然抬起了头。
她没看见任何面部特征,只有一片比夜色更浓稠的黑暗。但某种原始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喉咙,就像小时候在玉米地里迷路时,突然意识到整片田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那种战栗。
"叮"——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吓得她几乎跳起来。张梅梅抓起外套和背包,连电脑都没关就冲向了消防通道。奔跑时她听见自己皮鞋踩在金属楼梯上的回声里,混进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地铁末班车像条疲倦的钢铁长虫滑进站台。张梅梅缩在车厢角落,用手机前置摄像头观察身后。屏幕上只有空荡荡的蓝色座椅,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始终黏在她的后背上,就像有人正把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肩胛骨之间。
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十五分。张梅梅把防盗门的四道锁全部扣死,又搬来餐椅抵在门把手下。当她打开冰箱取矿泉水时,发现昨天刚买的盒装牛奶变成了某种浑浊的粉色液体,保质期标签上的数字正在像蚁群般缓慢蠕动。
她猛地关上冰箱门,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刺耳。阳台的推拉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夜风掀动窗帘的样子,像极了某个无形之物正在布料后面呼吸。
第二天清晨,张梅梅在玄关发现了半枚泥脚印。脚印很小,像是孩童的尺寸,但纹路却是成年男性皮鞋的防滑底。更奇怪的是,脚印边缘的泥土呈现出不自然的灰绿色,还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像是从河床最深处挖出来的沉积物。
上班路上,她注意到所有行道树的影子都朝着相反方向倾斜。公交站牌上的广告模特眼睛会跟随行人转动,而本该是瞳孔的位置,却是两个完美的圆形空洞。
"梅梅,你的咖啡。"同事小林把纸杯放在她桌上时,张梅梅注意到对方的指甲缝里嵌着某种黑色纤维,像是被烧焦的头发。
"谢谢。"她假装整理文件,悄悄观察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财务总监正在打电话,他的领带结随着说话节奏缓缓上下滑动,就像有只小动物在衬衫领口下起伏。市场部的王姐对着电脑屏幕微笑,但她的嘴角每次扬起时,脸颊肌肉都会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仿佛生锈的铰链。
午休时,张梅梅躲进写字楼顶层的吸烟室。从落地窗望出去,城市天际线在热浪中微微扭曲。她数着远处的高楼,突然发现多出了一栋——那是一幢没有窗户的黑色建筑,像截断指般突兀地插在金融区中心。当她眨眼的瞬间,那栋楼又消失了。
下班后的超市弥漫着熟食区油腻的香气。张梅梅往购物篮里扔了几包方便面,转身时撞上了货架。几罐番茄酱滚落在地,其中一个摔裂了盖子。浓稠的红色液体蜿蜒流到她的鞋边,她惊恐地发现那液体正在逆着重力往上爬,像有生命的触须般缠上了她的鞋带。
收银员扫描商品时,扫码枪发出的"嘀"声越来越迟缓,最后变成一种类似昆虫振翅的嗡鸣。张梅梅抬头看见收银员的眼睛没有倒映出任何光,就像两颗打磨过的黑曜石。
"一共二百四十七元。"收银员说道,声音像是从很深的井底传来。
张梅梅扔下钞票就跑,购物袋在她狂奔中裂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她回头瞥见滚动的苹果停在了走廊中央,果皮上慢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眼睛。
公寓电梯的楼层按钮全部变成了空白。张梅梅疯狂拍打开门键,在电梯门即将闭合的瞬间,她看见走廊尽头的消防门缓缓开启,某种多节肢的阴影正从门缝里渗出来。
当晚她做了个梦。梦里她漂浮在城市上空,看见所有建筑的外墙都在渗出黑色黏液。马路变成了蜿蜒的血管,红绿灯是跳动的心脏,而行走的人们——他们的影子都独立站了起来,像蜕下的蛇皮般堆积在街道两侧。
醒来时手机显示凌晨三点零七分。张梅梅听见厨房传来水流声,但她记得睡前明明关紧了水龙头。当她战战兢兢地推开厨房门,发现水槽里蓄满了暗红色的液体,水面上漂浮着她小时候在乡下用过的发卡。
第二天是周六,张梅梅决定去城郊的寺庙上香。地铁穿过隧道时,车厢突然剧烈震动,灯光闪烁间,她透过窗户看见隧道壁上多出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缝里渗出淡绿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有无数苍白的手臂在挥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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