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战考核的震天欢呼声浪,犹在青木门广场上空盘桓未散,西侧那栋飞檐斗拱、古色古香的“文渊阁”内,却已是另一番天地。
此地,乃是内门核心弟子选拔最后一关——统筹考核的场地。与广场的喧嚣截然不同,此处静谧得能听见尘埃落定的声音。三排古朴厚重的梨花木书桌整齐排列,桌面上,泛着岁月包浆的宣纸平整铺开,狼毫毛笔搁在青玉笔架上,一旁的端石砚台里,墨锭研磨出的墨汁乌黑发亮,散发着淡淡的松烟气息。阁楼角落,几盆“凝露草”舒展着翠绿欲滴的叶片,叶尖凝聚着晶莹的晨露,为这肃穆之地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灵秀与生机。
林默刚踏入文渊阁那略显沉重的门槛,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和清新草木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他目光一扫,便看到窗边立着一道淡青色的倩影。
是陈雨。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素净的医袍,淡青色布料长及脚踝,将她窈窕的身姿勾勒得愈发修长。袖口严谨地收紧,露出一截白皙纤瘦、却隐隐透着力道的手腕,正低头专注地整理着一个绣有繁复草药缠枝纹样的棉布包。乌黑如瀑的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桃木簪子松松挽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拂在她清丽绝俗的侧脸上,平添了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温婉与柔和。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见到是林默,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的涟漪。她快步走上前,声音依旧是那般清泠,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许:“实战考核打得极好。李山那人,仗着一身蛮横铁拳,在内门跋扈已久,早该有人如此干净利落地挫一挫他的气焰了。”
林默笑了笑,算是回应了她的称赞,目光却落在她手中那个看起来颇为精致的布包上,带着些许好奇问道:“这是……?”
“给你准备的‘清心凝神香’,”陈雨将布包递到他面前,动作自然流畅,只是在她指尖无意间触碰到林默掌心的瞬间,那稳定的手腕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迅速收回,仿佛那短暂的接触只是错觉。“统筹考核需撰写详尽计划,最是耗费心神。这香以静心兰为主料,辅以安魂草和少许温肠草粉末,点燃后气息清冽,能助你宁定心神,思维更为专注敏捷。”她顿了顿,语气转为更为务实的沉稳,“另外,我们之前反复完善的那份灵田任务计划,我昨夜又仔细核对了一遍,将所有可能遗漏的风险点,尤其是关于灵植病变和弟子间协作摩擦的部分,都做了补充和微调。你尽可放心依照那个框架来写。”
林默接过还带着她指尖微凉触感和淡淡药草清香的布包,心中暖流淌过。他看向陈雨,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那几缕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红血丝,显然是为了帮他完善计划,又熬了一个通宵。一股混合着感激与歉疚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声音不由得放柔了几分:“辛苦你了,陈雨。若非有你这般倾力相助,计划绝无可能如此周全细致。”
“既是同伴,何必言此。”陈雨似乎不习惯他这般直白的感谢,微微侧过头,避开他专注的目光,伸手指向最前排中间的那张书桌,转移了话题,“考核官方才说了,你与赵峰、孙磊三人分坐前三排。我已替你占好中间的位置,那里光线最为充足明亮,视野开阔,也不易受到两旁之人的干扰。”
林默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中间那张书桌的砚台旁,安静地躺着一片细长的、碧绿的柳叶——那是陈雨习惯用的标记。他刚走到那张书桌前坐下,感受着梨木传来的温润质感,就听到文渊阁那扇沉重的木门再次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开。
赵峰和孙磊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赵峰一身深蓝色锦袍,衣料华贵,腰间坠着一块水头极足的灵玉佩,行走间步履生风,下颌微抬,带着一股内门长老亲传弟子固有的、毫不掩饰的傲气。他的目光扫过阁内,在林默身上略微停顿,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轻哼,便径直走向最前排左侧的书桌,大马金刀地坐下,仿佛这文渊阁是他家后院一般。
跟在后面的孙磊则截然不同。他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布衣,身形瘦小,从进门起就几乎佝偻着背,脑袋低垂,眼神躲闪,显得十分怯懦。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生怕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只是在经过林默桌旁时,他极快地抬眼瞥了一下,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并非纯粹的畏惧,而是一抹难以言喻的、被压抑的不甘与复杂。
林默将两人的神态尽收眼底,面上却不动声色,并未将赵峰的轻视或孙磊的异样放在心上。他伸手拿起陈雨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那支狼毫笔,笔杆温润,笔尖饱满。他在宣纸空白处轻轻试了试笔锋,墨迹流畅均匀,浓淡相宜。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凝神香的淡淡药草气息萦绕鼻尖,让他因连续考核而略显浮躁的心彻底沉静下来,脑海中关于灵田任务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开始清晰地浮现、串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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