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树科〈音乐〉中的声景诗学与方言韵律共同体》
文/诗学观察者
(引论:方言的诗性在场)
岭南的月光穿过广府骑楼,在树科这首三节十二行的粤语诗中,我们遭遇了汉语诗学中罕见的"声景建构"。明代音韵学家陈第曾言"时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转移",当"己己嘅节奏"(自己的节奏)这样的粤语特征词出现在诗中时,已不仅是方言写作的技术选择,更构成罗兰·巴特所谓"语言的尘世肉身"。诗中重复出现的语气词"噈连"(就算是)、"嘟"(都)等粤语特有虚词,恰如《文心雕龙》"声律篇"所言"外听之易,内听之难",在普通话读者眼中形成陌生化效果的同时,却精准复现了粤语声调(九声六调)的韵律肌理。
(第一节:声音的宇宙论)
开篇"点止天地人风生水起"化用《周易》"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的宇宙生成论,却通过粤语特有的倒装句式("点止"即"何止")实现语法突围。钱钟书在《谈艺录》中论及"诗可以怨"时,特别强调方言对既定文学程式的破解力量。诗人将"枪林弹雨"与"鬼哭狼嚎"这对战争意象,与"春夏秋冬"的自然时序并置,在"己己嘅节奏"的统摄下,暗合《乐记》"声者,政之象也"的古老命题。值得注意的是,粤语中保留的入声字(如"雪"sek3)在此形成独特的声调顿挫,使白居易《琵琶行》"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听觉隐喻获得现代转译。
(第二节:生命的声部赋格)
第二节的排比句式令人想起《诗经》重章叠唱的技法,但"钟意嘅"(喜欢的)、"舒服嘅"等粤语形容词后缀,构建出迥异于普通话的韵律空间。法国象征派诗人马拉美曾追求"词语的乐器化",而树科通过"雀仔嘅"(小鸟的)、"飞鹰嘅"等属格结构,使粤语特有的[ge]尾音成为天然的音节踏板。当"力竭声嘶"这样的成语被粤语声调(阴平-阳入-阴平-阴平)重新演绎时,我们听到的是方言对通用语的音韵改造——这恰是宇文所安在《中国"中世纪"的终结》中论述的"地方性知识对主流诗学的补充"。
(第三节:和鸣的伦理诗学)
末节"齐齐哈"(一起唱)与"齐齐啦"(一起吧)构成粤语特有的ABA式押韵,其音韵效果可比《楚辞》中"兮"字的调节功能。但树科的突破在于将音乐性提升至存在论层面:"梗大嘅世界"(这么大的世界)与"乜样嘅空间"(怎样的空间)的并置,暗含海德格尔"此在"(Dasein)的空间性思考。尤其"和鸣"一词,既呼应《尚书·舜典》"八音克谐",又通过粤语阳平声调(wo4 ming4)的平缓上扬,实现列斐伏尔所言"空间的生产"——当多声部方言在诗中交汇时,建构的恰是柄谷行人强调的"跨地域的韵律共同体"。
(结语:音韵的政治学)
在普通话霸权日益强化的当代语境中,树科此诗堪称"声调的起义"。北宋沈括《梦溪笔谈》曾记录"四方之音不同",而粤语诗正是通过"声调存古"(如完整保留入声)实现对抗文化同质化的诗学实践。当诗人让"弹奏"与"和鸣"在方言中重生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文心雕龙》"异音相从谓之和"的美学理想,更是阿多诺"艺术是对现实否定的认识"的政治宣言——那些在普通话中消失的仄音与喉塞音,在此成为抵抗文化扁平化的声音堡垒。
(诗学延伸)
这首看似简单的粤语诗,实际构成三重对话:与古汉语音韵传统的对话(通过声调存留),与西方现代诗学的对话(通过声景建构),与当代文化政治的对话(通过方言书写)。钟嵘《诗品》谓"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当树科用粤语说出"嘟汇集到融洽嘅和鸣"时,证明的恰是德里达所谓"非中心化的声音政治学"——每种方言都自带一套认识世界的诗学体系,而真正的音乐性,永远诞生在语言差异的裂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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