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语方言在《知行》中的运用,并非简单的语言选择,而是诗学策略的自觉。它以口语的通俗性消解了哲学命题的抽象性,以方言的地域质感赋予传统思想以当代活力,让 “知行合一” 这一源自明代的心学命题,在粤北韶城的沙湖畔,通过日常的粤语对话得以重生。这种 “方言诗学” 的建构,既保留了粤语的语言特质,又拓展了诗歌的哲学维度,实现了地域文化与传统哲学的深度融合。
二、意象系统的哲学转化:从 “登高” 到 “知行” 的隐喻建构
意象是诗歌情感与思想的载体,《知行》虽篇幅短小,却构建了以 “登高” 为核心的意象系统,并通过这一意象的多重内涵,完成了从具象动作到抽象哲学命题的转化,其意象的建构逻辑与王阳明心学的认知路径高度契合。
“登高” 作为中国古典诗歌中的经典意象,最早可追溯至《诗经?小雅?车辖》“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后在屈原《离骚》“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中被赋予求索精神,杜甫《登高》则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将其与人生境遇结合。树科在《知行》中对 “登高” 意象的运用,既继承了古典诗歌中 “登高” 所蕴含的精神提升意涵,又结合王阳明心学,对其进行了 “知行合一” 的哲学重构。
在诗作中,“登高” 首先是一个具象的动作意象,“步步高,越嚟越高” 描绘了登山过程中一步一步向上攀登的动态画面,这一动态过程对应着 “行” 的实践过程。王阳明强调 “行” 是 “知” 的落实,“知而不行只是未知”,“登高” 的每一步 “行”,都是对 “登高” 之 “知” 的验证与深化。当登山者迈出第一步时,他对 “登高” 的 “知” 仅停留在概念层面;而随着 “步步高” 的实践,他对 “高度”“路径”“自身能力” 的 “知” 不断更新,这种 “知” 与 “行” 的同步推进,正是 “知行合一” 的生动体现。诗作以 “登高” 的具象动作,将抽象的 “知行关系” 转化为可感的实践过程,让读者在脑海中浮现登山的画面时,自然而然地领悟到 “知行合一” 的动态性与过程性。
其次,“登高” 意象在诗中还具有精神境界提升的隐喻内涵。“越嚟越高” 不仅指物理空间上的高度提升,更指精神境界的不断超越。王阳明心学的核心是 “致良知”,而 “致良知” 的过程正是一个不断提升精神境界的过程,需要在 “事上磨练” 中实现。诗中的 “登高”,便是 “事上磨练” 的隐喻 —— 登山过程中可能会遇到荆棘、陡坡等困难,正如人生实践中会遇到各种挑战,而克服这些困难、继续 “步步高” 的过程,便是 “致良知” 的过程,是 “知行” 不断合一的过程。当登山者 “越嚟越高” 时,他所看到的视野越来越开阔,对应的是精神境界的不断拓展,这种境界的提升并非来自外部的灌输,而是来自 “登高” 这一实践过程中的自我感悟,这与王阳明 “良知自在人心,不假外求” 的观点完全一致。
更为精妙的是,诗作通过 “我唔定高唔高 / 你噈定喺真嘅高咗” 的表述,将 “登高” 的价值判断从 “自我” 转向 “他者”,使 “登高” 意象具有了主体间性的哲学内涵。在传统认知中,“登高” 的高度往往由自我判断,但树科却将判断权交给 “你”,即他者。这一转换的哲学依据,正是王阳明 “心外无物” 的思想 ——“高” 并非客观存在的物理属性,而是主体与他者在互动中形成的认知共识。当 “你谂咗我”,即他者将 “我” 纳入其认知视野时,“我” 的 “登高” 行为才具有了意义,“高咗” 的判断才得以成立。这种主体与他者的互动,打破了 “知行” 关系的封闭性,使其成为一个在人际互动中不断建构的过程。王阳明曾说 “人心之理,其精微必时时用力省察克治,方日渐有见”,而 “你” 的判断,正是对 “我”“省察克治” 过程的外部确认,是 “知行合一” 境界达成的重要标志。
除 “登高” 这一核心意象外,诗作中的 “我” 与 “你” 也构成了一组重要的人物意象,其关系并非简单的对话关系,而是 “知行” 主体与 “良知” 见证者的关系。“我” 是 “知行” 实践的承载者,在 “登高” 过程中不断探索 “知” 与 “行” 的融合;“你” 则是 “良知” 的见证者,通过 “谂咗我” 的认知活动,确认 “我” 的 “知行” 成果。这种 “我” 与 “你” 的互动,对应着王阳明心学中 “己” 与 “人” 的关系 ——“致良知” 不仅是自我的道德完善,更是在与他人的互动中实现 “万物一体之仁”。诗中 “你噈定喺真嘅高咗” 的判断,正是 “万物一体之仁” 在诗歌中的体现,“我” 的 “高” 不仅关乎自我,更关乎 “你” 的认知与认同,“知行合一” 的境界,最终在主体与他者的共同确认中得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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