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的显影:论树科《道嚟》中的语言存在论
文/文言
一、诗学考古:从《道德经》到《道嚟》的语言迷宫
在粤北韶城沙湖畔的暮色中,树科以《道嚟》完成了一次对《道德经》开篇的当代转译。当"道可道,非常道"的玄思穿越两千五百年时空,在粤语方言的褶皱里重构为"道嚟咗,道喺道"的循环叩问时,我们得以窥见道家语言哲学在当代诗歌中的复活。这种复活并非简单的意象挪用,而是通过方言的语法肌理,将"道"的不可言说性转化为语言本身的在场证明。
诗中"嚟咗"与"喺道"的反复出现,构成了一个自我指涉的符号系统。每个"嚟"字都像是《庄子·齐物论》中"方生方死"的现代回响,而"喺"字则暗合了《周易》"时位"思想的时空维度。这种语言策略与李商隐"庄生晓梦迷蝴蝶"(《锦瑟》)的朦胧语感形成奇妙对话,但树科选择用更简朴的方言词汇解构传统诗学的典雅外壳,正如《道德经》以"大巧若拙"的方式颠覆周代礼乐文化的繁缛。
二、声音的形而上学:粤语九声中的道体显现
当陈辉权在《珠江诗会》上用粤语诵读《天末怀李白》时,他揭示了一个被普通话遮蔽的声学世界。《道嚟》的音韵结构恰恰建立在这种被保留的古音系统之上。诗中"嚟"(lei4)与"咗"(zo2)的入声收束,形成类似《诗经》"关关雎鸠"的节奏脉冲,而"道"(dou6)的第六声调则如《楚辞》"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悠长余韵。
这种声音设计暗合道家"大音希声"的审美境界。当诗末"道嚟唔走"的平仄处理形成闭合循环时,我们仿佛听见《庄子·天地》中"无音之音"的现代变奏。相较于艾略特在《四个四重奏》中通过音乐结构构建的时空迷宫,树科选择用方言的声调起伏直接勾勒道的轨迹,使语言本身成为存在现场的显影剂。
三、存在论的方言书写:从"我哋"到"道"的主体建构
在《诗国行》对伏羲女娲的神话重构中,树科展现了集体记忆的编织能力,而《道嚟》则将这种能力推向存在论层面。"我哋嚟咗,我哋走咗"的集体性动作,构成《周易》"群龙无首"的时空图景。当"我哋"在诗中成为道的载体时,我们看到了海德格尔"此在"概念的岭南变奏——每个主体都是道在时间中的显影点。
这种主体性建构在末句"道嚟唔走"中达到顶峰。相较于屈原《天问》对神明的追问,树科将问题本身转化为存在现场。当"道"在语言中反复"嚟咗",我们听见的不仅是语言的破碎,更是存在本身的轰鸣。这种写作策略与《道德经》"知白守黑"的视觉化呈现形成互文,共同构建出当代诗学中罕见的道家本体论现场。
四、循环诗学:从《逍遥游》到《道嚟》的时间哲学
在分析《四个四重奏》时,木朵指出艾略特通过音乐结构构建的时空连续性,而《道嚟》则以更简练的方式实现了这种循环。诗中"道嚟咗,道喺道"的自我指涉,形成类似《周易》卦象往复运动的时空结构。当"道"在诗中不断"来"与"在",我们看到了庄子"与物相刃相糜"的生存状态的当代呈现。
这种循环结构在末句"道嚟唔走"中达到哲学高潮。相较于王维"行到水穷处"的禅意顿悟,树科将终点转化为新的起点,形成永动的诗意螺旋。这种时间观照方式,恰似《庄子·秋水》中"井蛙不可语海"的认知局限突破,通过语言的无限循环抵达道的无限性。
五、余论:在方言与经典之间寻找诗的第三条道路
当《诗国行》将粤语诗歌的根系追溯至《诗经》传统时,《道嚟》已悄然在方言与经典的夹缝中开辟出新的诗学空间。这种写作既非简单的地域性坚守,也非对古典的机械复刻,而是通过方言的语法活力和声调魅力,让道家思想在当代语言中重新显影。
在韶城沙湖畔的夜色中,树科的诗学实践提醒我们:真正的当代性不在于对传统的断裂,而在于找到让古老智慧在当下呼吸的语法。当"道"在粤语方言中反复"嚟咗",我们终于理解《道德经》那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真正含义——诗,终究要回到它最初的语言现场,在方言的褶皱里寻找道的显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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