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鉴赏】《物质喺物质》:粤语诗性的量子纠缠与存在辩证
文/元诗
在当代汉语诗歌的多元生态中,方言写作始终保持着独特的诗学张力。树科以粤语创作的《物质喺物质》(2025)恰是一首将量子物理学术语与岭南语系特质深度融合的哲思性诗作,其通过方言的音义辩证关系,构建了一个关于存在本质的形而上学剧场。全诗以“量子,电子,分子”的微观物质单元开篇,却以“精神喺精神”的断言收束,在音韵回环与语义悖论中,完成了从物质到意识的哲学跃迁。
一、方言音韵的形而上学构造
粤语特有的九声六调系统为这首诗提供了天然的哲学韵律。诗人巧妙利用“喺”(hai6,表“是”)与“系”(hai6,同“是”)的同音异字、“嘟”(dou1,表“都”)与“噈”(zek1,表“就”)的声调对比,构建出存在判断的语音迷宫。“喺唔喺”与“系唔系”的音节振荡,令人联想到海德格尔“存在之存在”(Sein des Seienden)的发音差异——在粤语中,“喺”作为状态系词更接近“存在于此”,而“系”作为判断系词则偏向“本质如是”。这种语音的微妙差异,恰与量子力学中粒子“既在此又在彼”的叠加状态形成互文。
诗中“系嘟唔系/唔系嘟喺/喺嘟唔喺”的螺旋式语句,实为岭南诗学对《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的当代回应。粤语否定词“唔”(m4)与肯定词“喺”形成的音义对位,既符合维特根斯坦“语言游戏”理论中规则与变异的辩证,又暗合佛教天台宗“三谛圆融”的哲学范式——假谛(现象)、空谛(本质)、中谛(统一)在方言的音节碰撞中达成和解。
二、物质性与主体性的量子隐喻
诗人将现代物理学术语置于岭南语言场域的行为,本身即是一场诗学实验。“量子”在粤语发音中(loeng6 zi2)与“两只”(量词)形成谐音关联,使科学术语瞬间获得在地性解读。这种语言策略令人想起伽达默尔所言“理解总是通过语言媒介实现的”,而粤语作为媒介,在此展现出比普通话更丰富的音义纠缠可能。
诗中反复出现的“你哋”(nei5 dei6,你们)与“我哋”(ngo5 dei6,我们)构成主体间性的对话模型。当诗人质问“你哋,噈喺你哋?/咁话,佢哋?我哋呢?”时,实则在探讨海森堡测不准原理在人文领域的映射——观察者本身即是观测系统的组成部分。更精妙的是,粤语复数词“哋”本身具有集合性与个体性的双重意味,这与玻尔“互补原理”中看似矛盾实则共存的特性形成诗性呼应。
三、存在辩证的岭南诗学表达
全诗最富哲学张力的段落出现在“我喺你哋/唔喺你哋/我噈系我……”的宣言中。这里同时存在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主体确认、禅宗“见山不是山”的认知辩证,以及量子纠缠中“此粒子与彼粒子共享状态”的科学隐喻。粤语特有的语序结构(如判断词后置)使“我噈系我”比普通话“我就是我”更具本质断言的力量。
而最终“精神喺精神”的结论,实为对黑格尔“绝对精神”的诗学转化。诗人通过方言的音韵循环,将物质世界的量子不确定性,转化为精神领域的确定性命题。这种转化过程恰似薛定谔猫佯谬的思想实验——当观察行为介入之前,物质同时存在两种状态;而诗歌语言作为特殊的“观察装置”,最终使精神性从物质性中涌现而出。
四、方言写作的现代性价值
《物质喙物质》的成功在于其避免了方言写作常见的民俗化陷阱,转而挖掘粤语在哲学表达上的独特潜力。正如本雅明所言“翻译必须透过语言间的差异来追寻更纯粹的语言”,树科通过粤语与普通话的语义差,实现了对现代汉语诗性空间的拓展。诗中“嘟”(都)与“噈”(就)等特征词的使用,既保持方言本色,又通过陌生化效果激发新的哲学联想。
这种写作策略呼应了德里达对“延异”(différance)的论述——意义在差异与延迟中产生。粤语发音与汉字书写之间的微妙差距(如“喺”与“系”同音异义),恰好成为解构主义诗学的实践场域。而当诗人写下“你系喺你/我系喺我”时,实则完成了对主体同一性的双重确认:既通过方言坚守文化身份,又通过哲学超越地域限制。
《物质喺物质》证明,方言诗歌完全可以参与人类终极问题的探讨。树科以岭南语言为舟楫,航行在量子物理与存在哲学的深海,最终抵达的却是超越地域的普遍性精神港口。这首诗的存在本身,即是对其主题的最佳印证:物质确实是物质,但通过诗性语言的炼金术,物质得以显现其精神性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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