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解语言的巴别塔
——论树科《玩嘢》的诗学突围与存在之思
文/文言
引言:方言作为解构的利刃
在普通话主导的汉语诗歌版图中,岭南诗人树科的《玩嘢》犹如一柄刺破语言铁幕的手术刀。这首纯粤语书写的诗作,以"嘢"(ye5)为核心意象,在方言的音韵褶皱中展开对存在本质的哲学叩问。当"玩嘢"这一市井俚语被赋予诗性重量时,其语义的模糊性与开放性恰成为解构现代性困境的密钥。正如解构主义大师德里达所言:"文字的差异系统永远在延异中运动",树科通过方言的"误读"与"再编码",在粤语九声六调的韵律中构建起一座后现代语言迷宫。
一、音韵的暴力:入声字与语言存在论
(一)爆破音的生存焦虑
诗开篇"世界唔单止喺睇嘅"(世界不止于观看)中,"唔"(m4)的闭口音与"睇"(dai2)的开口音形成声调对冲,暗合陶渊明"饥来驱我去"的生存焦虑。而"啲嘢冚唪唥嘟喺畀嚟玩嘅"(所有事物都是被给予来玩的)一句,连续四个入声字"啲唥畀玩"(dit1、lang5、bei2、waan2)以短促爆破制造语言暴力,将存在困境转化为听觉层面的压迫感。这种音韵策略与李白《蜀道难》中"噫吁嚱"的短促音调异曲同工,均通过声音的物理属性传递存在危机。
(二)声调的拓扑学
粤语九声六调的复杂性在"点???点睇?"(怎么看?怎么想?)中达到极致。"点"(dim2)的阳平声与"睇"(dai2)的阳去声形成声调滑移,模拟认知的模糊性与不确定性。而"边嗰畀嘅?边嗰玩嘅?"(谁给予的?谁在玩的?)通过阴上声"边"(bin1)与阳平声"嗰"(go2)的交替,构建出空间与时间的双重维度。这种声调拓扑学印证了保罗·利科的叙事理论:语言本身就是存在的时间化。
二、语义的狂欢:俚语与哲学话语的嫁接
(一)"嘢"的语义增殖
"嘢"在粤语中兼具"事物玩意麻烦"等多重含义,树科刻意保留这种语义模糊性。当"嘢"与"玩"组合为"玩嘢"时,既可解读为"戏弄事物",亦可视为"被事物戏弄"。这种主客体关系的颠倒,暗合拉康的镜像理论:主体始终在语言的能指链中寻找自我认同。诗中"心,畀噈畀啦玩噈玩?"(心,被给予就被玩吧)一句,将"心"物化为可操作的客体,完成对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解构。
(二)方言的复调叙事
全诗通过"世界-嘢-道-度-心-谂"(世界-事物-道路-尺度-心-思考)的意象链,构建起多层语义空间。其中"道,点??点睇噈喺嗰度"(道,怎么看怎么想就在那里)将老庄哲学转化为方言表达,而"度,边嗰畀边嗰玩嘟喺心度"(尺度,谁给予谁玩都在心中)则引入佛家"心生万法"的观念。这种儒道释的混融,恰如粤语吸收古汉语、马来语、英语词汇的包容性,形成独特的文化复调。
三、存在的困境:主体性的消解与重构
(一)"畀"与"玩"的权力博弈
诗中反复出现的"畀"(bei2,给予)与"玩"(waan2,戏弄)构成施动与受动的二元对立。"畀噈畀啦玩噈玩?"(被给予就被玩吧)一句,通过重复强化被动语态,揭示现代人面对系统规训时的无力感。这种存在困境在加缪的《西西弗斯神话》中得到呼应:当神将巨石推上山顶的惩罚转化为人类的存在方式,戏弄与被戏弄的界限便彻底模糊。
(二)认知的迷宫
"谂,嗰度,边度,呢道……"(想,那里,哪里,这里……)的省略句式,模拟思维在语言中的迷途。这种认知困境在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中被描述为"语言游戏的边界问题":当"嘢"的语义无法被固定时,思考本身便成为一场永无终点的旅行。树科通过方言的弹性,将存在主义焦虑转化为可听的诗学形式。
四、方言诗学的现代性重构
(一)市井语言的高级化
"玩嘢"作为典型的市井俚语,在诗中被赋予哲学重量。这种"低俗"与"高雅"的碰撞,恰如本雅明所说的"灵光消逝"时代的艺术救赎:当机械复制时代剥夺了艺术的权威性,方言诗学通过回归口语传统,重建了语言的即时性与在场感。诗中"冚唪唥"(ham6 bang1 lang1,全部)等词汇的运用,证明市井语言同样能承载宇宙关怀。
(二)音义合一的诗学实践
粤语的音韵系统与语义存在天然的同构关系。例如"心度"(sam1 dou6,心中)的阳平声"心"与阴去声"度"形成声调落差,暗合认知从感性到理性的升华过程。这种音义合一的特性,使方言诗学超越了普通话诗歌"以意逆志"的解读模式,转向更本真的"以声传情"。正如海德格尔所言:"语言是存在的家",树科通过粤语的音韵建筑,为现代人重构了精神栖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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