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风,像把浸了凉水的蒲扇,轻轻一摇,便卷走了伏天的燥热。清晨推开门,陆野迎面撞上一片清凉——昨夜一场微雨,空气里浮动着青草与泥土混合的湿润,连院角的枣树都挂着晶亮的水珠,像撒了把碎钻。
“爸爸!奶奶说处暑要‘摘新棉’,我也要去!”暖宝穿着粉色小褂,背着比她还大的竹篓,发辫上别着朵野菊花,“老师说棉花是‘秋天的云朵’,我要摘最白的那一朵!”
陆野笑着刮她鼻尖:“小宝儿的云朵,肯定最软乎。”他转头对叶知秋说,“秋姐,你把防虫帽找出来,棉田里有蚜虫,可别咬着咱闺女。”
叶知秋正往竹篮里装煮好的玉米饼:“早备好了。我蒸了枣花馍,给王铁柱叔和李狗蛋哥捎两个,他们昨儿说今儿个来帮忙摘棉。”
村外的棉田像一片雪海。层层叠叠的棉桃咧开嘴,露出雪白雪白的棉絮,在晨风中轻轻摇晃。王铁柱和李狗蛋已蹲在地里,手里攥着竹钩,熟练地勾住棉桃,“咔嚓”一声,棉絮便带着棉壳落进筐里。
“野子!叶丫头!”王铁柱直起腰,抹了把汗,“你家这棉田,长得比去年密实!今年准能卖个好价钱!”
“托大家的福。”陆野弯腰摘了个棉桃,“铁柱哥,狗蛋,辛苦你们来搭把手。”
“辛苦啥!”李狗蛋笑着抛来个棉桃,“咱村就兴这个,一家有事百家帮。再说了,你家暖宝那小模样,看着就招人疼,帮着摘两朵,也算给娃攒个彩头。”
暖宝早蹦跳着跑过来,学着大人的样子攥着竹钩。可她力气小,棉桃总勾不住,急得小脸通红。“爸爸,我勾不动!”她瘪着嘴,举着空竹钩。
陆野蹲下来,握住她的小手:“别急,手腕要轻,像这样——”他示范着勾住棉桃,“轻轻一拽,棉絮就出来啦。”
暖宝屏住呼吸,小手跟着陆野的动作:“咔嚓!”一朵雪白的棉絮落在她掌心。她立刻攥紧,举到眼前:“爸爸你看!我摘到云朵啦!”
“真棒!”叶知秋走过来,把枣花馍塞进她手里,“奖励我们小宝儿的云朵,甜着呢!”
陆奶奶也背着竹篓来了。她鬓角沾着草屑,手里却攥着朵格外饱满的棉桃:“我早起去菜园拔了把葱,给你们熬棉田防虫汤。”她把棉桃递给暖宝,“这是你太姥姥当年种的棉种,结的桃儿最瓷实。”
“奶奶,这棉桃好白呀!”暖宝把棉絮凑到鼻尖闻,“有太阳的味道!”
“那是。”陆奶奶眯眼笑,“棉桃吸足了日头,才长得这么白。就像人呐,晒够了太阳,心里才亮堂。”
日头渐高,棉田里飘起此起彼伏的笑声。王铁柱和李狗蛋比赛谁摘得快,暖宝追着蝴蝶跑,偶尔蹲下来捡漏摘的棉桃;叶知秋坐在田埂上,把新摘的棉花理成一团团,像堆着团团白云;陆野则背着竹篓,把大家摘的棉花集中起来,准备送到村头的轧花厂。
“野子!”王铁柱擦着汗喊,“你家这棉花,朵儿大,絮儿长,轧花厂准得多给两毛钱!”
“那是自然。”陆野把最后一筐棉花背上肩,“多亏了你们帮忙,要不这二十亩棉田,我一个人得摘到猴年马月。”
“谢啥!”李狗蛋把竹钩往地上一插,“咱村的地,哪块不是大伙儿帮衬着种起来的?”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懒。众人坐在棉田边的老槐树下歇晌。陆奶奶熬的防虫汤飘着清香,里面有大葱、大蒜和晒干的艾草。暖宝捧着碗喝得小嘴鼓鼓:“奶奶,这汤甜甜的,比糖水还好喝!”
“那是。”陆奶奶摸了摸她的头,“这汤防蚜虫,也防暑气。你太姥姥当年种棉,总说‘棉桃怕虫,人也怕懒,勤快点,啥都好办’。”
叶知秋望着远处正在晾晒的棉花,轻声说:“野子,今年这棉花收成好,等卖了钱,咱给麦芒买套新衣裳吧?他长得快,去年的衣裳都短了。”
“买。”陆野把她的手塞进自己兜里,“再给暖宝买个新书包,她总说学校发的太沉。”
“我要新书包!”暖宝立刻蹦起来,“要粉色的,上面有小兔子!”
“好,粉色小兔子。”陆野笑着点头,“咱家小宝儿的书包,必须是村里最漂亮的。”
傍晚时分,棉花全部摘完。陆野和叶知秋把最后一筐棉花送到轧花厂,回来的路上,两人沿着田埂慢慢走。晚风拂过,棉田里残留的棉絮被卷起来,像飘着朵朵白云。
“你说,”叶知秋靠在陆野肩头,“等麦芒出生了,咱也教他摘棉花好不好?”
“当然好。”陆野望着天边的晚霞,“让他知道,每一朵棉花,都藏着咱庄稼人的汗;每一件衣裳,都裹着土地的暖。”
回到家,陆奶奶已把棉花铺在院中的竹席上晾晒。暖宝蹲在旁边,小手轻轻抚摸着蓬松的棉絮:“奶奶,这棉花像不像云朵落在地上?”
“像。”陆奶奶笑着,“等你长大,奶奶教你弹棉花,弹得软乎乎的,给你做新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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