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风,裹着黍子的甜香钻进堂屋窗棂时,陆野正蹲在黍田边理镰刀。晨露还挂在黍叶上,他抹了把额角的凉汗,抬头望了眼天际——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低,却掩不住黍田的金浪,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茎秆,在风里沙沙作响,像大地在哼一首丰收的歌。
“爸爸!黍子熟啦!”暖宝穿着浅黄小褂,扎着羊角辫,手里攥着个布兜冲进来,“老师说处暑要‘啃黍’,我给麦芒弟弟摘了最软的黍穗!”她踮脚够黍穗,布兜里已经装了小半捧,金黄的颗粒从指缝漏下,“奶奶说,吃了处暑黍,秋天不咳嗽!”
陆野放下镰刀,接过她手里的黍穗:“小宝儿的黍,比蜜还甜。”他抬头望向屋里,叶知秋正抱着刚满月的麦芒在炕上晒太阳,小婴儿攥着个黍穗玩具,口水把围兜洇湿一片,“咿呀”着往妈妈怀里拱。
“奶奶!打黍!”暖宝拽着陆奶奶的衣角往院外跑,“我要帮爸爸堆黍垛!”陆奶奶手里端着刚煮好的黍米粥,笑着摇头:“小祖宗,打黍是大人的活计。你去给姐姐递簸箕,别添乱。”她把粥递给陆野,“这粥熬了时辰,凉了正好喝。你太姥姥那会儿,处暑前后,家家户户都熬黍米粥,说是‘喝了黍粥,秋不生虫’。”
院外传来“突突”声,王铁柱的拖拉机载着半袋新碾的黍米驶来:“野子!叶丫头!处暑送黍,我带了碾好的黄米!李狗蛋说今儿个来帮咱打黍,他新买的打谷机,比人工快多了!”他摘下头盔,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这黍米是咱村沙土地里长的,颗颗饱满,熬粥香得很。”
“铁柱哥,辛苦你了!”陆野接过黍米袋,“去年你送的黍米,熬的粥可稠了,暖宝喝了两碗还要。”
李狗蛋推着平板车紧随其后,车上码着打谷机和竹筐:“这是你家订的打谷工具,还有冬小麦的种子。处暑前后,冬小麦该播种了,我帮你把种子拌好,等收完黍子直接撒。”他冲暖宝挤眼,“小宝儿,叔给你留袋黍米,等冬天做黍米糕,给你当零嘴!”
“我要给麦芒弟弟留!”暖宝立刻举着簸箕,“让他看着黍子长大!”
陆野和王铁柱下到黍田,启动打谷机。金黄的黍穗被卷进机器,“哗啦啦”吐出饱满的黍粒,落在竹筐里,像撒了把碎金子。陆野攥着把黍粒搓开,露出莹白的米芯:“今年黍子长得好,亩产能上一千五。”
“那是。”王铁柱拍着黍垛,“多亏了你选的良种,还有老天爷赏脸,没闹虫灾。”
李狗蛋把拌好的冬小麦种装袋:“等明儿个天凉,咱就去整地。这冬小麦得赶在秋分前播完,不然影响分蘖。”
日头爬到中天,暑气渐消。陆野坐在门槛上筛黍米,叶知秋端来切好的梨:“吃块梨润润喉。麦芒今天精神好,醒了就不肯睡,非盯着我看。”她摸了摸肚子,“医生说麦芒在攒力气,过两天该学翻身了。”
“好。”陆野把筛好的黍米倒进瓦罐,“等会熬锅稠粥,给麦芒留一碗,补补脑子。”
暖宝趴在石桌上画画,画纸上是个大大的黍穗,下面有个光头小娃娃。“这是麦芒弟弟,”她指着画,“他在吃黍粥,吃得满脸都是米!”
夜里,陆野陪叶知秋在院子里纳凉。远处传来虫鸣,“唧唧——唧唧——”,像是在演奏秋夜的交响曲。麦芒在叶知秋怀里睡着了,小光头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野子,你说麦芒会在秋天学会翻身吗?”叶知秋轻声问。
“会的。”陆野摸摸麦芒的小脑袋,“等他能翻了,咱带他去黍田,教他认黍穗,说‘这是爸爸的希望’。”
陆奶奶在屋里煮黍米粥。铜锅里的黍米慢慢熬开,米香混着枣香飘满院子。她用木勺搅动着:“这粥要熬得黏糊糊的,麦芒喝了,肠胃舒服。”
“奶奶手巧。”陆野接过粥罐,“等麦芒长大,再给您熬新的。”
暖宝躺在竹床上数星星,嘴里哼着新学的歌谣:“小星星,亮晶晶,黍田里,打谷忙……”
陆野望着院外的黍田,月光给黍穗镀上一层银边。他想起春天的播种,夏日的守护,想起即将到来的秋收——原来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这一刻的“香”。
他在笔记本上写道:
“处暑的黍,煮出岁月的香。
粥里熬着团圆,穗上结着希望,
弟弟的小光头,姐姐的画,
奶奶的黍米罐,
都在说:
秋意虽凉,
有粥可温,
便是最好的时光,
最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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