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关的夜,是浸透了铁锈和血腥的墨。
允堂昏昏沉沉间,他坠入了一个冰冷粘稠的梦魇。
眼前是漫天黄沙,血色的雾霭遮蔽了天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战马嘶鸣声混杂成一片死亡的喧嚣。
他看见父亲!那一身玄甲金袍的身影在混乱的战场上正与一个身形异常魁梧、手持巨大弯刀的异族大汉激烈缠斗!那大汉面容粗犷,须发虬结,眼神凶悍如狼,正是西陲王拓跋野!
父亲身后!
几个穿着南朝士兵甲胄的人影,正悄无声息地、从混战的边缘,向着父亲战圈的中心蠕动!他们低伏着身体,眼神闪烁着毒蛇般的阴冷,手中紧握的并非长矛,而是淬了幽蓝暗光的短匕!
其中一人,已经绕到了父亲侧后方的死角,距离那身明黄色的战袍,不过十步之遥!而父亲的全部心神,都被拓跋野的攻击死死牵制,浑然不觉背后的致命毒牙!
“父亲——!小心身后——!”允堂在梦中撕心裂肺地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到那刺客猛地暴起,匕首带着幽冷的蓝光,狠狠刺向父亲毫无防备的后心!
“父亲——!”
允堂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快要破膛而出!眼前似乎还残留着那匕首刺下的幽蓝寒光。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守夜的常德和东远被惊醒,慌忙扑到榻边,点亮了灯烛。
昏黄的光线下,允堂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
“父亲……父亲有危险!”允堂的声音还带着梦魇未消的惊悸,“在战场上!有人……有人要从背后害他!是西陲王拓跋野!还有……还有我们的人!穿我们盔甲的人!”
“殿下!您做噩梦了!”
张敬忠沉稳的声音在帐门口响起,他显然也被惊动,大步走了进来,按住允堂颤抖的肩膀。
“陛下身边有赵挺将军!有数百最精锐的御前铁卫!拓跋野再凶悍,也近不了陛下的身!更遑论什么‘我们的人’?殿下定是日间忧思过甚……”
“不是梦!”允堂猛地甩开张敬忠的手,赤着脚跳下床榻,眼神笃定。
“是真的!我看见了!就在关外!就在现在!拓跋野缠住了父亲,那些叛徒……那些穿着我们盔甲的叛徒,就在父亲身后!他们要动手了!张敬忠!快带我去!去父亲那边!再晚就来不及了!”
张敬忠和张敬贤、还有负责允堂营帐守卫的另一位御前侍卫副统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小殿下从未如此失态。
那眼神里的恐惧太过真实,不像是单纯的梦魇。
“殿下,战场凶险万分!流矢横飞,您万万不能去!”张敬贤上前一步,试图劝阻,“陛下严令您不得出营!况且,赵挺将军……”
“赵挺?赵挺也未必靠得住!”允堂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梦里那模糊的叛徒身影……他根本看不清脸,但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危险就来自内部!来自那些被父亲信任的、穿着南朝军服的人!他无法解释这种直觉,也来不及解释。
“没时间了!我要去!”
话音未落,允堂像头被逼急的小豹子,推开挡在身前的常德和东远,抓起榻边挂着的裘皮大氅胡乱往身上一裹,赤着脚就朝帐外冲去!
“殿下!不可!”
张敬忠和张敬贤脸色大变,紧随其后冲出营帐。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吹刮在允堂脸上。他顾不上穿鞋,赤脚踏在冰冷刺骨的冻土上,朝着马厩的方向狂奔。
营中巡夜的士兵惊愕地看着这位尊贵的小皇子状若疯狂地奔跑。
“拦住殿下!”张敬忠厉声喝道。
几个附近的士兵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拦。
“滚开!”允堂双目赤红,嘶声怒吼,那声音里蕴含的焦急和威压,竟让那几个士兵动作一滞。
趁着这瞬间的迟滞,允堂已经冲到了马厩。
玉狮子似乎感应到主人的焦躁,不安地喷着响鼻。允堂根本顾不上套鞍鞯,他猛地抓住玉狮子长长的鬃毛,用尽全身力气,以一个动作翻上了光滑的马背!
“驾——!”他双腿死命一夹马腹,玉狮子长嘶一声,窜了出去,朝着紧闭的营门方向冲去!
“开营门!快开营门!小殿下要出去!”
张敬忠和张敬贤肝胆俱裂,一边策马狂追,一边对着营门守卫嘶声大吼。
守卫的校尉看着那匹神骏白马驮着只裹着大氅、赤着双脚的小皇子疯魔般冲过来,又看到后面紧追不舍、脸色煞白的两位御前统领和总管,一时间也懵了。
“开门——!”允堂的怒吼。
校尉一咬牙。
“开门!”
沉重的营门刚刚开启一道缝隙,玉狮子便冲了出去!张敬忠、张敬贤带着十几名最精锐的铁卫,紧随其后,策马冲出,在凛冽的寒风中卷起一溜雪尘!
允堂伏在光溜溜的马背上,双手死死抓住玉狮子的鬃毛。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颊和裸露的脚踝,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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