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坐在妆镜前,任由心腹宫女为她篦发。
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下,映着她沉静无波的脸。镜中的人,眉眼依旧精致,却覆着一层冷硬的釉光。
“秋纹那边,近日可还安分?”
她声音不高,落在寂静的殿内却清晰可闻。
含翠低声回话。
“回娘娘,还算老实。慧妃那边再未有动静,秋棠也没再寻过她。她每日战战兢兢当值,除了偶尔去太医署为她那老咳疾的母亲拿药,并不敢多走一步。”
“太医署?”贤妃眸光微动,“她母亲什么病症?”
“说是多年的肺痨,时好时坏,离不得药。”
贤妃唇角极淡地弯了一下,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温度。
“也是个孝女。可惜,跟错了主子。她拿药时,都经过哪些地方?”
含翠早已查得清清楚楚。
“从咱们永安宫出去,往太医署最近的路,会路过静怡轩西侧的那片小竹林。”
“小竹林……”贤妃轻轻重复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妆台上冰冷的珠钗。
“那里偏僻,景致却好,竹叶婆娑,夏日里最是阴凉舒爽。本宫记得,慧妃妹妹宫里的秋棠,似乎最爱去那儿采摘竹叶上的露水煮茶?”
含翠心领神会。
“娘娘记得没错。秋棠姑娘确实常有此雅好。”
贤妃不再说话,只从妆匣里拣出一支赤金点翠凤尾簪,递给含翠。那簪尾尖锐,闪着幽冷的光。
含翠恭敬接过,小心地为她簪入发髻。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贤妃看着镜中那个雍容华贵、眉眼却一片冰封的自己。
“让咱们的人,把眼睛擦亮些。那竹林里的露水是好,可别沾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是,娘娘。”含翠垂首应下,眼中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厉色。
允堂觉得自己快在东宫发霉了。
那日机关鸟带来的短暂兴奋过后,日子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沉闷。
太子哥哥似乎更忙了,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遇上,那目光也总是匆匆掠过他。宫人们噤若寒蝉,连常德和东远说笑的声音都压低了许多。
他像一只被无形之手捂住口鼻的幼兽,挣扎不得,喘不过气。
书案上的典籍字字认识,却串不成意思,脑海里反复盘旋的,是水车转动的齿轮声,是五哥收到纸条后会有的笑容,是城南私宅里那叮当作响的、充满生气的敲打声。
他渴望那些。渴望得心口都发疼。
又一日午后,他实在闷得慌,借口去花园散心,想到处走走。
常德和东远紧跟在后,神色紧张,不住地四下张望,仿佛这熟悉的宫苑里藏着什么吃人的怪兽。
刚绕过一片假山,迎面便撞上了太子哥哥南承瑾和蒋文柏。太子似乎正听着蒋文柏低声禀报什么,眉头紧锁,脸色不悦。
允堂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躲开,却已被看见。
“太子哥哥。”他垂下眼,规矩行礼。
南承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不赞同。
“这个时辰,不在书房读书,出来乱逛什么?”
允堂手指蜷缩了一下,小声回答。
“允堂……觉得有些气闷,出来透透气,这就回去。”
“气闷?”南承瑾的声音抬高了些,带着明显的不悦,“孤看你是心野了!整日只想着那些奇技淫巧,往外跑!太傅昨日还回禀,说你近期的功课潦草敷衍,多有错漏!这便是你口口声声的‘没有贪玩’?”
允堂猛地抬头,眼圈瞬间红了。
“我没有敷衍!我……”
“还敢顶嘴!”
南承瑾厉声打断他,储君的威仪自然而发,压得允堂后面的话全都哽在喉咙里。
“看来是孤平日对你太过宽纵!从今日起,没有孤的允许,你不准踏出东宫半步!给孤回去好好反省!若再让孤发现你心思不在功课上,休怪孤这个做兄长的!”
字字如冰锥,狠狠砸在允堂心上。
他愣愣地看着太子哥哥那张满是冷厉面孔,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委屈、难过……种种情绪翻江倒海般涌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蒋文柏在一旁微微躬身,语气“恳切”地劝道。
“殿下息怒。十五殿下年纪尚小,贪玩些也是常情,慢慢教导便是。”
这话说得看似求情,实则更是坐实了允堂“贪玩”、“不上进”的罪名。
南承瑾冷哼一声,不再看允堂惨白的小脸,拂袖而去。蒋文柏紧随其后,经过允堂身边时,投来淡淡一瞥,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冷嘲。
常德和东远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允堂。
“小殿下,小殿下您没事吧?咱们……咱们先回去吧……”
允堂任由他们扶着,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坠着千斤巨石。回到东宫书房,他挥退了所有宫人,独自坐在窗下,看着外面四方的天空,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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