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充斥着浓烈苦涩的药味,宫人们皆屏气凝神,仿若脚下踩着棉花,踮着脚尖行走,生怕发出一丝声响,会惊扰到榻上那如残花般饱受折磨的小人儿,亦或是触怒龙榻边那座即将喷涌的火山。
南烁静坐在床沿,宽厚的手掌犹如保护神般紧紧包裹着允堂那冰凉的小手。
那小手软绵绵的,毫无生气,与他记忆中那个胖乎乎、会紧紧抓住他手指咯咯笑的婴儿宛如云泥之别。允堂尚不满周岁时,亦是如此脆弱,一场小小的风寒,就险些将他的生命之火熄灭。
那时,有人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妄图动摇国本,在他尚且年幼的长子南承瑾耳边吹起阴风,险些酿成惊天大祸。
难道历史又要如轮回般重演?
“不会是他……”南烁在心中默念,仿佛这是一道能抵御一切邪恶的护身咒语,“允堂是他看着长大的……朕早与他说过,东宫之位,非他莫属,无人可撼动……他不会,也无需如此……”
他一次又一次地劝慰自己,妄图平息心底那疯狂蔓延、冰冷刺骨的怀疑。
那可是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是他精心培育的储君,更是允堂敬爱依赖的太子哥哥!然而,理性却宛如一条冷血的毒蛇,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不时发出嘶嘶的声响,仿佛在嘲讽他的辩解:除了东宫,还有谁有如此能耐,能在这深似海的宫闱之中,对备受宠爱的十五皇子痛下杀手?又有谁能从中获益最多,铲除一个可能被他人利用、未来或许会成为巨大威胁的幼弟?
他紧闭双眼,竭力驱赶脑海中那张与允堂颇为相似、却始终沉静得令人心悸的年轻面庞。
再次睁开双眼时,他的眼底已然化为一片深不可测的寒潭。他小心翼翼地将允堂的手放回锦被中,为他轻轻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醒了沉睡中的允堂,这与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缓缓站起身来,明黄色的龙袍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威严而冰冷的光芒。
“张敬轩。”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瞬间打破了殿内死一般的沉寂。
一直伫立在殿内暗处的张敬轩,闻声立刻上前,单膝跪地。
“属下在。”
“你,率领一队精锐,给朕彻查到底!从御膳房到慈宁宫,从十五殿下今日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到他可能经过的每一段路,都要给朕查得清清楚楚!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得有丝毫遗漏!”
南烁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张敬轩身上,仿佛透过他的身体,看到那隐藏在暗处的真凶,“朕要知道,究竟是谁,竟敢用如此阴险毒辣的手段,谋害朕的皇儿!”
“属下,遵旨!”张敬轩抱拳领命,眼神坚毅,立刻转身消失去点齐人手。
南烁的目光又转向侍立另一侧,面容与张敬轩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沉稳内敛的御前总管。“张敬贤。”
“属下在。”
“你,亲自去查宫内所有可能与毒物相关的渠道。太医院药库、各宫小厨房、甚至是……某些人的私藏。”南烁的话语在这里有了停顿下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腾了一下,又被强行压下,“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
“是!”张敬贤沉声应道,领命而去,他的步伐不如其兄迅捷,却更显厚重。
吩咐完毕,南烁重新坐回床沿,目光聚焦在允堂紧蹙的眉头上。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殿内的烛火噼啪作响,每一次爆开的灯花,都像是在南烁紧绷的心弦上又拨动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急促而克制的脚步声。
张敬轩去而复返,他风尘仆仆,额角带着汗意,眼神复杂,快步走到南烁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南烁的身体一僵!
他原本就阴沉的脸,更像是结了一层寒霜,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他眼底最后一丝侥幸的微光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最信任之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混杂着震怒、痛心和失望的滔天巨浪。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南烁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那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泛出骇人的青白色,微微颤抖着,泄露了他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半晌,他缓缓站起身,看向侍立一旁的张敬贤,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子砸在地上。
“张敬贤,传朕口谕:所有皇子,即刻入宫。已出宫建府者,亦不得延误。一律到……泰安殿候着!”
泰安殿,非议事之朝堂,亦非宴饮之宫殿,乃是宫中遇重大变故或行宗法规制时,召集皇室成员之地。
张敬贤心头剧震,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立刻垂首领命。
“属下遵旨!”
南烁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榻上昏睡的允堂,那眼神里翻涌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痛惜、愤怒,还有一丝决绝。他猛地转过身,龙袍的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不再有任何迟疑,大步流星地踏出了这座充满药味和悲伤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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