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晖,”欣起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不管比赛结果如何,这幅画本身,已经是最好的奖励了。你画出了你自己,也画出了……我们。”
交晖停下空中比划的手指,看向欣起。冬日的阳光勾勒着欣起柔和的轮廓,她的眼神清澈而真诚。交晖心里那根因为比赛而一直紧绷的弦,忽然松弛了下来。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放松的、带着点羞涩的笑容。
“嗯。我知道。”
作品最终被精心包装,寄往比赛组委会。等待结果的日子变得有些漫长而煎熬。交晖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变得有些恹恹的,时常对着画室里空了的画架发呆。欣起知道这是创作后的空虚期,便想着法子带她散心。她们去图书馆看闲书,去小卖部尝试各种新出的零食,甚至在某个难得的暖阳天,再次钻过铁网,坐在寂静的冬日泳池边,只是安静地晒太阳,什么也不做。
期间,林薇偶然在食堂遇到她们,难得地主动打了招呼,还随口问了一句:“交晖,比赛作品寄出去了?”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点了点头,说了句“祝你好运”,便端着餐盘走开了。这种平淡的、不带偏见的互动,让交晖悄悄松了口气。她开始觉得,这个世界,或许并不像她曾经以为的那样,全然充满恶意。
一个月后,比赛结果即将公布的前一天下午,欣起和交晖正在画室整理东西。画室里堆满了交晖为比赛准备而废弃的草稿和习作。
“这些怎么办?”欣起指着一堆画满了手的速写草稿。
交晖看着那些草稿,有些出神。每一张废弃的手,都记录着她寻找最终形态的挣扎与探索。她蹲下身,一张张翻看着,像是在回顾一段浓缩的时光。
忽然,她从一堆草稿底部,抽出了一张明显与其他不同的纸。那不是画纸,而是一张有些发黄的、打印出来的旧照片复印件。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一个看起来像是画廊的展厅里,身边围着一些人,她手里拿着一座小小的奖杯,笑容灿烂,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和对未来的憧憬。
欣起好奇地凑过去看。照片上的女子眉眼间,依稀能看到交晖的影子,只是更加张扬,更加夺目。
交晖拿着那张复印件,手指微微颤抖,眼神变得复杂,有怀念,有痛楚,还有一种深深的落寞。
“这是……”欣起轻声问。
交晖沉默了很久,久到欣起以为她不会回答。画室里只剩下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是我妈妈。”交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很多年前……她也是个画家,很有天赋。这是她当年获得一个很重要奖项时的照片。”
欣起愣住了。她从未听交晖提起过她的家庭,更不知道她的母亲竟然也是画家。
“那……后来呢?”
“后来……”交晖的声音更低了,像在自言自语,“后来……她为了家庭,放弃了继续深造和创作。她说……艺术不能当饭吃,稳定的生活更重要。”她停顿了一下,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那张复印件捏皱,“她把她所有的画具、获奖证书,都锁进了阁楼。再也没有画过画。她……变得很不快乐。”
交晖抬起头,看向欣起,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却倔强地没有让它们掉下来。“她告诉我,喜欢画画可以,但当个爱好就好。不要像她一样……把梦想看得太重,最后摔得粉身碎骨。”
欣起的心被狠狠揪紧了。她终于明白,交晖身上那种深切的孤独和自卑,那种对自身才华的恐惧和回避,根源在哪里。那不是天生的,而是来自最亲近之人的、以爱为名的否定和创伤。她母亲将自己未竟的梦想和随之而来的痛苦与遗憾,化作了一道沉重的枷锁,套在了女儿身上。
所以交晖才会把自己藏起来,所以她才害怕被看见,害怕展示才华,因为在她潜意识里,那或许意味着重复母亲的悲剧,意味着“摔得粉身碎骨”。
欣起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交晖紧握着复印件的手上,将那冰凉的手指一点点掰开,拿走了那张承载着沉重过往的纸。她看着交晖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
“交晖,听着。你妈妈是你妈妈,你是你。她的选择,她的遗憾,不应该成为你的枷锁。你有你的路,你的天赋,你的热爱。你看,《触碰之间》画得多好!这是属于你的光芒,谁也夺不走,谁也不能否定它存在的价值!”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敲打在交晖心上那道尘封已久的锁链上。
“梦想可能会让人受伤,但放弃梦想,就不会受伤了吗?”欣起看着交晖,眼神灼灼,“你妈妈她……真的快乐吗?而你画画的时候,快乐吗?”
交晖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迟来的释然和委屈。欣起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底那个被强行封闭了太久的盒子。是啊,妈妈不快乐。而自己,只有在拿起画笔时,才感觉自己真正地活着,感觉自己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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