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空气里开始浮动着栀子花若有若无的香气,混合着阳光炙烤塑胶跑道的味道。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整个高三年级都笼罩在一种无声的、紧绷的低气压中。试卷、复习资料堆满了课桌,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变小,像不断敲响的警钟。
欣起所在的文科班和交晖所在的艺术班,教室隔着一整个楼道。课间十分钟变得尤为珍贵,她们常常会在楼道中间那扇能看到操场的窗户边短暂地碰面。有时是交换一瓶冰镇的饮料,有时是分享几块补充能量的巧克力,更多的时候,只是安静地并肩站一会儿,看着楼下篮球场上不知疲倦奔跑的身影,感受着片刻的喘息。
“昨晚睡得好吗?”欣起通常会这样问,目光扫过交晖眼底淡淡的青色。
“还好。你呢?历史年表背到哪里了?”交晖的声音总是轻轻的,带着长时间不说话后的微哑。
简单的问答,却承载着彼此心照不宣的关切。她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大量时间沉浸在画室或泳池边,现实的洪流裹挟着她们,朝着那个被称为“未来”的关口奔涌。但那种深刻的连接,并未因忙碌而淡化,反而在压力的淬炼下,变得愈发沉静和牢固。
交晖的艺术专业考试早已结束,她凭借那幅《触碰之间》和扎实的基本功,顺利拿到了国内顶尖美院的专业合格证,文化课分数要求对她而言并非遥不可及。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艺术班的画室里,进行最后的冲刺练习,偶尔也会拿着数学或英语题来找欣起。欣起则深陷在文综的海洋里,与无数历史事件、政治理论和地理名词搏斗。
她们见面的地点,更多地转移到了晚自习后的操场。当教学楼的灯火渐次熄灭,她们会绕着红色的跑道,一圈一圈地慢慢走。夜空辽远,星子稀疏,初夏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们被书本和试题折磨得疲惫不堪的神经。
很多时候,她们并不说话。只是听着彼此清晰的脚步声,感受着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身体的疲惫让语言显得多余,仅仅是彼此的存在本身,就足以成为慰藉。欣起有时会伸手,轻轻碰一下交晖的手背,或者帮她理一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交晖则会侧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极淡、却无比放松的笑容。
这种沉默的陪伴,成了那段灰暗时光里最温柔的光亮。
一个周五的晚上,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刚刚公布。欣起考得不算理想,年级排名下滑了一些,心情有些低落。交晖的文化课模拟分数则超出了预期,但她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她们照例在操场上散步。欣起低着头,踢着跑道上的小石子,闷闷不乐。
“怎么了?”交晖轻声问。
“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累。”欣起叹了口气,“好像怎么努力,都达不到想要的样子。”
交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小时候学画画,最开始连直线都画不直。老师说我手不稳,没有天赋。”她的声音在夜色里很平静,“我妈妈……那时候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我所有的画都收了起来。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拿起笔。”
欣起停下脚步,看向她。这是交晖第一次如此平静地提起那段关于天赋和否定的往事。
“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我好像只会画画。”交晖也停下来,仰头看着星空,星光落进她清澈的眼底,“不开心的时候画,孤单的时候画,高兴的时候也画。画得好不好,别人怎么说,好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画笔在手里的感觉,颜料的味道,还有……把心里看不见的东西,变成纸上看得见的形状的那个过程。”
她转过头,看着欣起,眼神在夜色中格外明亮:“欣起,你记得你跟我说过吗?我的画,比任何流言都有力量。其实……你也是。你的存在,你对我的信任,就是我最强的力量。所以,别怕。无论结果如何,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好的那个欣起。”
这番话,像温润的水流,悄无声息地渗入欣起干涸焦灼的心田。她看着交晖,看着这个曾经连与人对视都不敢的女孩,此刻如此坚定地安慰着自己,心中翻涌的挫败感和焦虑,奇异地平复了下去。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交晖的手。
“谢谢你,交晖。”她的声音有些哑,“有你在,真好。”
那一晚,她们在操场上走了很久,直到熄灯铃快要响起。分别时,在教学楼后的阴影里,欣起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交晖。
月光很淡,勾勒着交晖柔和的轮廓。她的眼睛像含着一汪清泉,倒映着微光和欣起的身影。
“交晖,”欣起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声音却异常清晰,“等高考结束……等一切都安定下来……我们,在一起吧。”
不是疑问句,是带着颤抖却无比确定的陈述句。
空气仿佛凝固了。交晖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欣起,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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