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眼泪被分析出成分的夜晚之后,某种东西在遂至和相与之间悄然改变了。不是变得亲密无间,也不是变得剑拔弩张,而是一种…默认的、奇特的共存状态。
遂至不再试图在相与面前维持那个完美无缺的阳光形象。她知道那是徒劳。就像鲁米诺遇血必然发光一样,在相与那过于精准的观察力下,任何伪装都显得拙劣且多余。她偶尔会在实验室安静地发呆,会在看不懂文献时蹙紧眉头无声地焦虑,甚至会在相与指出她某个操作细节不规范的瞬间,流露出细微的、真实的沮丧。
而相与,依旧是那个相与。她的话不多,情绪稳定得像精密仪器,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实验和数据里。但她似乎将“观察遂至”也纳入了她的日常研究范畴。她会毫无预兆地指出:“你今天的静息心率比平时高了百分之八。”或者,在遂至因为某个案例分析感到不适、却强撑着没说时,平淡地递过去一杯温水:“你的瞳孔轻微放大,面部毛细血管收缩,是应激反应的初期表现。”
这些观察不带任何评判色彩,冷冰冰的,却奇异地让遂至感到一种被“看见”的真实感。不再是那个她表演出来的“遂至”,而是这个会害怕、会焦虑、会脆弱的本体。
这天下午,她们在实验室进行血痕形态分析实验。相与负责制造不同高度和角度滴落的血滴,遂至则负责测量和记录血滴的形态、尾迹长度,并推断出血点起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铁锈的模拟血液气味。相与的操作精准得如同机械臂,每一滴“血液”的滴落都控制在预设的参数内。遂至伏在铺了白纸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用游标卡尺测量,然后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相与,”遂至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脖颈,“3号样本,80厘米垂直滴落,溅落形态边缘的星芒状突起好像比理论值要明显一些,是粘度的影响吗?”
相与走过来,蹲下身,视线扫过地上的血痕。她的目光锐利,像扫描仪。“模拟血液的配比有0.05%的误差,温度波动正负0.5摄氏度。你的观察是准确的,偏差在可接受范围内,记录时标注可能的影响因素。”
“哦,好。”遂至点点头,继续埋头工作。和相与一起做实验,压力很大,但收获也巨大。她就像一本行走的教科书和误差分析指南。
实验进行到一半,需要更换一种更高粘度的模拟血液。遂至主动起身:“我去拿吧,在隔壁准备间的恒温柜里。”
她快步走向门口,心里想着尽快拿回来,别打断实验的连续性。推开准备间的门,里面光线稍暗,她适应了一下光线,走向角落的恒温柜。就在她打开柜门,弯腰去取那瓶贴着标签的溶液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靠墙的阴影里,立着一个模糊的、接近人等高的东西,轮廓有些僵硬。
“啊!”遂至短促地惊叫了一声,手一抖,差点把溶液瓶摔在地上。心脏猛地一跳,撞得胸口发疼。
几乎是同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相与站在门口,看着她:“怎么了?”
遂至惊魂未定,指着那个阴影:“那…那里好像有个人…”
相与走过去,伸手按亮了准备间的顶灯。
惨白灯光下,那个“人影”无所遁形——那是一个用于法医人类学教学的人体骨骼模型,关节处以铁丝串联,空洞的眼窝正对着门口,在昏暗光线下确实有几分瘆人。
“是教学模型。”相与陈述道,她看向遂至,注意到她脸色发白,呼吸还有些急促,“你受到了惊吓。肾上腺素水平飙升,导致瞳孔放大,呼吸加快。”
遂至有些窘迫地低下头,脸颊微热:“我…我没看清。”
“恐惧源于未知和对潜在威胁的误判。”相与平静地说,她走到骨架模型旁,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模型的颅骨,发出清脆的“叩叩”声,“它的成分主要是塑料和少量金属支撑件,不具备自主行动能力,威胁系数为零。”
这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科普”,奇异地驱散了遂至心头的恐惧。她看着相与一本正经地敲击骷髅头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想笑。这种时候,正常人不是应该安慰说“别怕,只是个模型”吗?
“我知道了。”遂至深吸一口气,拿起溶液瓶,“我们继续实验吧。”
回到实验室,遂至的心跳渐渐平复。她忍不住偷偷看向相与,她已经开始准备下一个实验步骤,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从未发生。
但遂至知道,有什么不同了。相与没有对她的“胆小”流露出任何一丝嘲笑或不解,她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分析原因,解除威胁——来处理了这件事。这种处理方式本身,就是一种独特的…包容?
几天后,是一堂重要的法医病理学案例分析课。教授展示了一个高度腐败、形态可怖的受害者现场照片。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不少同学移开了视线,或者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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