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葬礼的第二天,岸石醒来时发现床的另一侧空着。她坐起身,听见厨房传来细微的动静。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墙上划出一道道条纹。
川之站在厨房里,正专注地磨咖啡豆。她穿着一件过大的白色衬衫——岸石认出那是自己的——下摆刚好遮住大腿。阳光勾勒出她的轮廓,使她看起来像是一幅被轻轻描边的素描。
“我吵醒你了?”川之头也不回地问。
“生物钟。”岸石靠在门框上,“我通常这个时候起床捕捉晨光。”
川之转身,递给她一杯刚冲好的咖啡:“尝尝。是从云南一个小庄园直接采购的,有黑巧克力和梅子的风味。”
岸石接过杯子,小心地啜了一口。确实不同于她平时喝的商业拼配豆,层次丰富,余味悠长。
“你真是个不断给人惊喜的人。”
“咖啡是少数几个能让我感觉与生命紧密相连的东西之一。”川之靠在对面的台子上,“香气,温度,风味...一切都那么即时,无法保存,必须当下体验。”
岸石注视着她在晨光中的脸,忽然有种冲动想拍下这一刻。但她没有动,只是将这一刻刻入记忆——川之略显凌乱的头发,衬衫领口滑落露出的锁骨,以及她握着咖啡杯的修长手指。
“今天有什么安排?”岸石问。
“上午十点有个会议,关于扩建殡仪馆艺术告别厅的提案。”川之看了看墙上的钟,“然后下午两点有一场常规告别仪式。你呢?”
“要去暗房冲洗一批照片,包括昨天的。”岸石停顿了一下,“林清的仪式...那些照片,你想看吗?”
川之思考了片刻:“想,但不是现在。给我一点时间。”
岸石理解地点头。有些经历需要沉淀,就像照片在显影液中慢慢浮现,急不得。
她们安静地喝完咖啡,像是共享某种无需言语的仪式。岸石惊讶于这种舒适——与另一个人在一起,却不需要填满每一个沉默的空隙。
去暗房的路上,岸石绕道去了工作室取一些底片。门卫叫住她,递给她一个包裹。寄件人是她之前合作过的一家出版社。
包裹里是一本新出版的摄影集,名为《边界之间》。岸石翻开,发现其中三张照片是她拍的——一张是边境线上相拥的恋人,一张是城市与乡村交界处的老人,还有一张是黎明时分海天相接的瞬间。
她翻到后记,看到编辑写道:“在这些照片中,岸石以她特有的敏锐,捕捉了那些模糊地带的美与张力...”
岸石合上摄影集,若有所思。她从未明确地将“边界”作为自己的主题,但现在看来,这一直潜藏在她的作品中。
暗房里,红色安全灯投下温暖的光晕。岸石将林清仪式的底片夹好,开始冲洗。在显影液中,图像慢慢浮现——川之的手在诗人额头上停留的瞬间;屏风后她专注的侧脸;朗诵诗歌时微启的嘴唇。
这些照片有一种不同于她以往作品的气质。不仅仅是记录,更像是一种见证。
她特别放大了一张川之手的特写——那双曾经抚摸过无数亡者的手,此刻正轻柔地放在诗人的额头上,仿佛在传递某种无声的祝福。
下午,岸石接到川之的短信:“会议延期。突然多出两小时空闲。有兴趣陪我散步吗?”
她们约在城西的植物园见面。川之已经等在那里,换回了她惯常的深色职业装,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
“你看起来...”岸石斟酌着用词。
“更像平时的我?”川之接过她的话,嘴角微微上扬,“那件衬衫我已经放回你的包里了。”
她们沿着竹林小径慢慢走着。阳光透过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早上的会议怎么样?”岸石问。
“令人沮丧。”川之轻轻叹了口气,“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多功能厅,可以用于告别仪式,也可以用于公司年会和婚礼。”
“而你不认同这种安排。”
川之停下脚步,转向她:“生死不应该如此...商业化。告别仪式不是一种服务,而是一种仪式。它需要特定的空间,特定的氛围。”
岸石想起自己参加过的那些葬礼——有些在殡仪馆的标准化厅堂,有些在教堂,有些甚至在家中。空间确实改变了仪式的感觉。
“那你提议的是什么?”
“一个专门为艺术告别设计的空间。”川之的眼睛亮了起来,“可调节的灯光,优质的声音系统,灵活的座位安排...一个能够根据逝者生前的喜好和个性来定制的场所。”
“听起来很美。”岸石真诚地说。
“但他们担心成本问题。”川之继续往前走,“总是这样,美与实用性之间的冲突。”
她们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坪,几个孩子正在追逐泡泡。阳光下,泡泡折射出斑斓的色彩,短暂而美丽。
“昨天,”川之突然开口,目光追随着一个即将破裂的泡泡,“当我触摸林清的额头时,我感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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