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岸石白天在医院陪伴父母,晚上与川之一起工作。这种奔波让她疲惫不堪,但也让她对《册》的项目有了新的认识。
“看着我父亲躺在病床上,”她告诉川之,“我突然理解了那些家属的心情。那种无助,那种想要做点什么却不知从何下手的焦虑。”
川之点头:“这就是为什么仪式如此重要。它们提供了一种‘做点什么’的方式,一种在失控中重建秩序的可能。”
父亲的病情稳定后,岸石带父母来到自己的工作室。母亲第一次看到《册》的初步编辑成果。
“这些是...”母亲凝视着屏幕上川之工作的照片,“如此亲密。”
“她给予每个人尊严。”岸石轻声说,“就像她给予我的一样。”
母亲沉默地看了很久,最后转向岸石:“我一直担心你沉浸在太黑暗的主题里。但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是在歌颂死亡,而是在肯定生命。”
这句话让岸石的眼眶湿润。她从未想过能从母亲那里得到这样的理解。
与此同时,川之面临着另一项挑战。殡仪馆管理层要求她为艺术告别厅的使用制定更明确的指南,以回应部分批评。
“他们想要标准化流程。”川之在电话里告诉岸石,“但我坚持每个仪式都应该是独特的,反映逝者个性的。”
“就像你为每个人做的入殓工作一样。”岸石理解地说。
“正是。没有两个人是相同的,为什么告别式应该相同呢?”
最终,川之设计了一套灵活的指南,不是规定应该做什么,而是提供各种可能性,让家属根据自己的文化和信仰进行选择。这份指南后来被其他殡仪馆采纳,成为行业参考。
项目进展到一半时,岸石提议进行一次短暂的旅行,以收集新的灵感。她们选择了离城市两小时车程的一个小镇,以制作传统手工纸闻名。
造纸作坊坐落在一条清澈的溪流边。主人是一位年逾七十的老人,他的手因为长年泡在水中而布满皱纹,但动作依然稳健。
“造纸最重要的是耐心。”老人演示着如何将纸浆均匀地铺在筛网上,“快不得,急不得,就像生命本身。”
川之专注地观察着他的动作,那种专注与她在工作中一模一样。
“纸是记忆的载体。”老人继续说,“它承载文字,承载图像,承载历史。好的纸能保存千年。”
岸石拍摄着整个过程——纸浆在水中的舞蹈,筛网提起时的瞬间,湿纸被小心地放在毛毡上的轻柔动作。
“我想用这种纸制作《册》的展览目录。”她对川之说,“每一本都独一无二,就像每个生命一样。”
川之点头,眼中闪着光:“而我们可以邀请观众在展览现场制作一页纸,写下或画下他们的记忆。”
这个想法得到了造纸老人的热情支持。他答应为展览提供特制的纸浆,并亲自到现场演示造纸过程。
当晚,她们住在小镇的一家传统旅馆。月光洒在榻榻米上,形成银色的光斑。
“我今天想到了林清的诗。”川之望着窗外的月亮,“‘在两个世界之间/我架设了一座桥梁’。纸也是一种桥梁,连接过去与现在,生者与逝者。”
岸石靠在她身边:“我们都在建造桥梁,以不同的方式。”
她们安静地欣赏月色,直到川之再次开口:“我接到了一个大体老师的入殓请求。”
岸石知道“大体老师”是指那些捐赠遗体供医学研究的人。
“是一位医学教授,教过我的祖父。他指定要我为他服务,在他被送往医学院之前。”
“这是一种荣誉。”岸石轻声说。
川之点头:“但我有些紧张。他不仅是我的前辈,也是我职业选择的启发者之一。”
“你害怕自己不够好?”
“我害怕辜负他的期望。”川之转向岸石,“他希望入殓过程被记录下来,作为医学人文教育的材料。”
岸石理解了这个请求的重量。这不只是个人仪式,而是具有更广泛意义的记录。
回到城市后,她们立即开始准备。川之重新研读了教授的着作,特别是他关于医学人文精神的文章。岸石则研究了医学摄影的伦理和技巧。
入殓仪式安排在医学院的一间特别准备室。除了岸石,还有几位教授生前的同事和学生在一旁观礼。
川之的工作比平时更加庄重,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深思熟虑的敬意。当她开始轻声讲述教授的生平和贡献时,观礼的人们纷纷落泪。
“他教会我们,医学不仅是科学,更是艺术。”川之的声音平稳而清晰,“不仅是治疗,更是关怀。今天,我希望能以他教导我的方式,向他致敬。”
岸石拍摄着整个过程,但她的镜头不仅仅关注川之的动作,也捕捉着观礼者的表情,那些脸上的敬意和感激。
仪式结束后,教授的遗孀走向川之,握住她的双手:“他一定会非常欣慰。你完全理解了他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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