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关外长白山脚下有个屯子叫靠山屯,屯子里有个年轻的出马弟子,名叫赵三宝。他祖上三代都是跟仙家结缘的,传到他这辈,虽说年纪轻,可请仙问卦的本事在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灵验。
三宝为人实诚,从不仗着仙家本事漫天要价,遇上穷苦人家,几枚铜钱甚至一筐鸡蛋也能换他一卦。唯独一点,他谨记祖训: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每每日里只卜三卦,多一卦不算。
这年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北风刮得正紧,鹅毛大雪下了一整天。天擦黑时,三宝刚要关门,却见风雪里踉踉跄跄走来个外乡人。这人四十上下,穿着体面的绸缎棉袍,外面罩着厚毛大氅,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只是面色青白,浑身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小师傅行行好,给卜一卦吧,我加钱,加双倍的钱!”外乡人一进门就作揖,声音都在打颤。
三宝为难道:“这位爷,不是我不给您算,今日三卦已满,这是祖上传下的规矩,破不得。”
外乡人一听,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小师傅,救命啊!我姓钱,叫钱多福,是从奉天城来的买卖人。这趟出来收账,路上撞了邪祟,它一路跟着我,说要、说要我的命啊!求您指条明路吧!”
三宝见他印堂发黑,眉宇间缠绕着一股肉眼难见的黑气,确实是大凶之兆。他心软,又看外面风雪实在太大,便叹了口气:“罢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您先起来,喝口热水暖暖身子。不过话先说前头,今日我家的掌堂教主可能不愿开口,我只能尽力而为。”
钱多福千恩万谢地爬起来。
三宝净了手,点上香,恭恭敬敬地拜了堂上的仙榜,然后盘腿坐下,闭目凝神。不一会儿,他周身微微一颤,再开口时,声音竟带上了几分尖细苍老,俨然变了个人——这是狐仙胡三太爷上了身。
“下方跪问何人,所问何事?”
钱多福赶紧磕头,把自己的遭遇又说了一遍。
“胡三太爷”沉吟片刻,道:“跟你那物,非寻常山精野怪,乃是你家祖上欠下的孽债所化,怨气极重,避是避不掉的。”
钱多福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求老仙家慈悲,给指条生路!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胡三太爷”掐指算了算,道:“倒也有一线生机。你即刻起身,莫再停留,连夜往西南方向走,遇庙莫入,遇村莫停。明日正午之前,你必须赶到一百二十里外的‘一步崖’。那崖边有棵老槐树,树上挂着一枚铜钱,你想办法取下它握在手中,或可挡过一劫。切记,途中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莫回头,莫应答!否则,大罗金仙也难救你。”
钱多福听完,脸比外面的雪还白:“一、一百二十里?这大风雪的夜,我如何走得到?”
“这便是你的生机,走得到,生;走不到,死。取舍在你。”“胡三太爷”说完,三宝身子一软,恢复了原样,只是额上全是虚汗,显然这通卜算极耗心神。
钱多福咬了咬牙,掏出几块大洋塞给三宝,转身冲进了风雪里。
三宝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仙家只指出了生路,却没道破那“邪祟”的根底,这不合常理。他收拾香案时,忽然发现刚才钱多福跪着的地方,竟落下一个小巧精致的翡翠鼻烟壶。他捡起来想追出去,门外早已没了人影。
这一夜,三宝睡得极不踏实,梦里总听见凄厉的风声和若有若无的哭嚎。
第二天晌午,雪停了。三宝正惦记着钱多福的安危,屯子里的泼皮王二狗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一脸的神秘兮兮:“三宝,出稀奇事儿了!一步崖那边,冻死个外乡人!”
三宝心里“咯噔”一下:“长啥样?”
“穿得挺阔气,绸缎棉袍呢!人就僵在那棵老槐树下,怪的是,他一只手高高举着,像是要够树杈上的什么东西…可那树杈上光溜溜的,啥也没有啊!更邪门的是,”王二狗压低声音,“他脸上那表情,不像是冻死的,倒像是…活活吓死的!”
三宝听完,浑身发冷。一步崖、老槐树…仙指的生机没错,可钱多福为什么没拿到那枚铜钱?树上的铜钱又去了哪儿?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三宝刚送走最后一个问卦的乡亲,门外又进来一人。这人瘦高个,穿着灰布长衫,肩搭褡裢,像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面色焦黄,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小师傅,卜一卦。”来人声音沙哑,直接扔出一枚银元落在案上,银元滴溜溜转着,立而不倒。
三宝心下诧异,今日三卦早满,这人来得巧,给钱又爽快得不寻常。他摇头:“这位先生,对不住,今日…”
话未说完,那人便打断他,嘴角似笑非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昨夜不是破过一次例了吗?怎的,今日的钱更烫手?”
三宝一惊,昨夜之事他如何得知?再看来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心里莫名一颤,暗想:莫非是位同道高人?他沉吟一下,终究还是净手上香。可这次,任他如何凝神请神,堂上的仙家竟毫无反应,香火烧得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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