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老林子里头的靠山屯,有个姓马的老妪,人称马三姑。这马三姑年轻时嫁过人,可惜没过三年安稳日子,男人进山采参,再没回来。屯里人背地说她命硬克夫,她也不辩驳,独自一人过了大半辈子,竟无师自通地学了一手摸骨看脉的绝活。
说是摸骨,却又与寻常相师不同。她那一双手,十指关节突出,瘦得只见皮包骨,却能在人脊梁骨上一捋,便知福祸吉凶。更玄乎的是,她还能摸地脉——谁家要起新屋、建坟茔,请她去摸一摸地,她便能在黄土上一趴,耳朵贴地,手指捻土,半晌后指出地下是吉是凶,有无妨碍。
靠山屯往北三十里,有个双龙镇。镇上有家姓马的大户,当家的马万财是靠倒腾山货发的家,如今五十出头,一心想着光宗耀祖。这年开春,马万财请了个风水先生,要在祖坟边上另择吉穴,预备着自己百年之后享用。
风水先生拿着罗盘在山坡上转了三日,最后指着一处道:“此地甚佳,枕山临水,藏风聚气。只是...”先生捋着山羊胡子,欲言又止。
马万财急问:“只是什么?”
先生摇头:“只是地脉隐隐有龙象,非福厚者不能压服。若是命格不够,强葬于此,恐有灾殃。”
马万财闻言不喜,自觉挣下偌大家业,岂是福薄之人?当下重金谢了先生,却暗中差人去靠山屯请马三姑,要她再来摸一摸地脉。
马三姑那时已年过六旬,头发花白,背微驼,唯有一双手仍如鹰爪般有力。她随来人到了双龙镇,马万财亲自迎到那吉穴所在。
那是在马家祖坟东侧的一处缓坡,向阳背风,下面有条小溪流过。马三姑也不多话,直接俯身趴在地上,十指插入土中,闭目凝神。这一摸便是半个时辰,马万财在一旁等得焦躁,却不敢催促。
终于,马三姑起身,拍去手上泥土,摇头道:“东家,这地埋不得人。”
马万财皱眉:“怎讲?”
“下面是条睡龙,摸着是湿冷的,龙脊在此处拐了个弯。”马三姑用脚点点地面,“龙脉虽好,却是活脉,不时会翻身动弹。要是压上口棺材,惊扰了它,怕是要出大事。”
马万财不信:“前日先生还说这是吉穴...”
“吉是吉,可您压不住。”马三姑直言不讳,“这脉太旺,得是真龙天子才配得上。寻常人葬下去,不但无福消受,反会招祸。”
马万财心下不悦,自觉被这乡下婆子看轻了,便冷笑道:“若是偏要葬呢?”
马三姑深深看他一眼:“那您先给我备口薄棺吧。”
“什么意思?”
“摸这地脉,惊动了下面的东西,我活不过今年冬天。”马三姑语气平静,“要是您执意破土,我必死无疑。要是您高抬贵手,让我多活两年,便是积德了。”
马万财只当她是危言耸听,哼了一声,叫人取来酬金,却比约定少了一半。马三姑也不计较,拿了钱便告辞回乡。
这事过去三个月,马万财终究舍不得那吉穴,择了个日子破土动工。怪的是,锄头甫一落地,晴空忽起炸雷,乌云翻滚,竟下起瓢泼大雨。工人们纷纷躲雨,却见新挖的坑中涌出浑浊红水,如血一般。
消息传到靠山屯,马三姑只是叹气,对邻人道:“我的死期到了。”
果然不出半月,马三姑一病不起。屯里人念她平日看病摸骨从不多收穷苦人的钱,纷纷前来探望。这日黄昏,马三姑突然精神起来,竟能自己坐起身,要人帮她梳头净面。
“今晚有客来。”她说。
夜深人静时,果然有人叩门。来的是个陌生老汉,青衣小帽,面容清癯,手中提着一尾活蹦乱跳的金鳞鲤鱼。
老汉也不寒暄,直接道:“老姐姐,我是来谢你的。”
马三姑倚在炕上,微微点头:“应该的。”
“那日你若不说破,由着他们破土动工,我这一族便不得安生了。”老汉道,“你为救我们,赔上自己性命,此恩必报。”
原来这老汉非人,竟是当地龙脉所化的地仙。那日马万财要葬的吉穴,正压在他们一族修炼的灵脉上。
马三姑苦笑:“我泄露天机,合该有此一劫。只是修行一辈子,落得如此下场,心有不甘啊。”
老汉笑道:“老姐姐不必忧心,我已有安排。你死后,我会护你魂魄不散,借体还形。你这摸脉的本事也不会失传,我会寻个有缘人,让你继续享人间香火。”
说罢,老汉将手中鲤鱼放下,那鱼竟就地一滚,化作一尾木雕鲤鱼,栩栩如生。
“以此为信物。”老汉道,“将来持此物者,便是你的新弟子。”
翌日,马三姑无疾而终。屯里人集资为她办了后事,下葬那日,天色澄明,有异香弥漫。
话说马三姑死后第七日,靠山屯来了个外乡姑娘,名唤小翠,说是逃荒至此。这小翠模样周正,手脚勤快,被屯东头无儿无女的张老汉收留。怪的是,小翠来后不久,竟得了场大病,高烧三日不退,醒来后仿佛变了个人,说话语气神态竟与马三姑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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