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奉新县北六十里有个靠山屯,屯子不大,拢共三十几户人家,依山傍水,倒也安生。屯东头住着个老猎户,姓胡,单名一个山字。胡山五十出头,打了一辈子猎,枪法奇准,可为人却极是和善,平日里打了野物,多半分与屯中孤寡,自己只留些皮子换些油盐。
这年腊月二十三,正是小年,天阴沉得厉害,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胡山惦记着屯西头的张寡妇家没了男人,三个娃娃还等着吃口肉,便裹紧了棉袄,扛上他那杆老套筒,踩着半尺深的雪进了山。
山中寂静,唯有脚踩积雪的咯吱声和风过松林的呜咽。胡山循着兽道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竟是一只活物也未见到,心中正自纳闷,忽见雪地上一行脚印,似犬非犬,爪印间还连着蹼膜,迤逦通向老林子深处。
“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这等怪蹄印?”胡山心下好奇,便循迹跟去。又行半里,脚印倏忽消失在一处乱石坡前。石坡背风处,隐约有个洞口被枯藤遮掩。胡山拨开藤蔓,只见洞内幽深,一股腥膻气扑面而来,中间却杂着一丝似檀非檀的异香。
他正犹豫间,忽听洞内传来一声微弱呻吟,似是有人受伤。胡山不及细想,矮身钻了进去。洞初时狭窄,行十余步便豁然开朗,乃是一处天然石室。室中竟有一人蜷缩在地,身着不合时节的青布长衫,身形瘦削,面如金纸。
“这位先生,如何困在此处?”胡山忙上前搀扶。
那人抬起头,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后生,约莫二十七八年纪,只是双眼通红,嘴角似有血渍。他抓住胡山的手臂,声音虚弱:“老丈救我…晚生姓封,乃山下学子,昨日上山赏雪,不慎跌落于此,折了腿脚…”
胡山见他可怜,又是个读书人,便道:“封先生莫慌,我这就背你下山。”说着便要蹲身背他。
那封生却连连摆手:“不敢劳动老丈,只需…只需老丈应我一事。”
“何事?”胡山奇道。
封生目光闪烁,喘息道:“请老丈仔细看我…看我像人不像人?”
胡山只当他摔糊涂了,笑道:“先生这是哪里话,你自然是人,难不成还是山精野怪?”
封生闻言,眼中忽掠过一丝诡异光彩,嘴角微微上扬,竟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老丈再看仔细些…”
胡山心中突地一跳,猎人的本能让他警觉起来。他仔细打量这封生,只见其虽然形貌如人,但十指指甲尖长微微弯曲,耳廓较常人也尖上几分,尤其那双通红的眼睛,竟似泛着一层油汪汪的光。
山间老猎户都听过“讨封”的传说,说是有些精灵修行到一定火候,需得人亲口承认它像人,方能得道化形。若应了,它便承你恩情;若不应,或坏它修行,便要结下仇怨。
胡山心中电转,面上却不露声色,呵呵一笑:“老朽眼拙,先生自然是堂堂正正一个人。这样,我先给你寻些吃食,再下山喊人抬你下去。”说着取出怀中一块干粮递过去。
封生接过干粮,却不就吃,只盯着胡山道:“老丈恩德,晚生没齿难忘,他日必有报答。”
胡山借口出洞寻柴,一出洞口便快步下山,心中惴惴,只觉此事蹊跷。
当夜回到家中,胡山翻来覆去睡不着。约莫三更时分,忽听院中鸡窝一阵骚动,伴有几声哀鸣。胡山抄起猎枪冲出门去,只见一条黑影倏忽掠过墙头,消失在夜色中。鸡窝里躺着一只被咬断喉咙的老母鸡,地上却无血迹,鸡尸旁赫然有一枚铜钱。
胡山心中骇然,想起日间洞中奇遇,暗道莫非真是撞邪了?
次日一早,胡山正准备去张寡妇家送些米面,刚出门便撞见一人,正是昨日山中那封生。此刻他换了一身崭新的棉袍,面色红润,腿脚灵便,哪还有半分受伤模样。
“胡老丈,晚生特来谢昨日救命之恩。”封生躬身一礼,手中提着一吊用草绳穿好的肥肉,“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胡山推辞不过,只得接过,那肉却触手冰凉,隐隐有腥气。他心中警惕,口中道:“封先生伤势好得倒快。”
封生笑道:“托老丈的福,回去用了祖传伤药,已无大碍。晚生就在屯中赁屋住下,日后还要多多叨扰。”说罢又一揖,翩然而去。
胡山待他去远,忙将那吊肉提到后院,欲埋了了事。家中黄狗却嗅气而来,围着那肉打转,呜呜低吠,不敢下口。胡山更觉可疑,掘深坑埋了。
自此,这封生便在靠山屯住下,赁了屯中一处闲置院落,深居简出。奇怪的是,自他来后,屯中竟接连发生怪事。
先是屯中牲畜时常莫名死亡,皆被吸尽鲜血而亡,尸旁却总留有铜钱。继而屯里几个游手好闲的光棍忽地阔绰起来,常聚在封生院中饮酒作乐,有人问起钱财来由,只含糊说是封先生带他们做了趟好买卖。
最奇的是屯中首富赵老爷家的事。赵家少爷本是个病秧子,常年咳血,大夫都说活不过冬天。自封生来后,竟一日好过一日,不出半月,已能下地行走,面色红润。赵家上下将封生奉若神明,赠以重金。封生却只取了一枚古铜镜,说是与此物有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