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内空气更加污浊稀薄,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类似陈旧墓穴的土腥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永宁被陆亚拽着,几乎是被拖着走的,地上无数尖锐的碎石和湿滑的苔藓不断考验着他们的平衡。冰冷的石壁摩擦着手臂和身体,带来阵阵刺痛。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的追击声也越来越清晰。
永宁将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四肢上,几乎是行尸走肉一样跟着陆亚。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土和血腥味,肺叶如同火烧。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挣扎什么了。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陆亚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丝喘息,但更多的是笃定和自信。他仿佛能透过这无尽的黑暗,看到那唯一的生门所在。
永宁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后还是又闭上了。
算了,等出去再说吧……
突然,前方的陆亚猛地停下脚步!
她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他背上,鼻子一阵酸痛。
“啊……”
她惊魂未定,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陆亚没有说话,只是侧耳倾听着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极其怪异的神色,混合着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困惑。
他伸出手,在头顶上方摸索着。很快,一阵细微的、带着沉闷回音的刮擦声响起。
“上面……空,有缝隙!”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和激动。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将全身力量凝聚于肩背,向上狠狠一顶!
“嘎吱——哐啷!”
一声沉闷的、带着木质断裂和重物摩擦的巨响在头顶炸开,一大块沉重的、带着腐朽木头的石板被陆亚硬生生顶开,向一旁滑落,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一片柔和而朦胧的、如同月华般的光晕,瞬间从头顶的开口倾泻而下,温柔地驱散了两人周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随之涌入的,还有一股极其清雅、带着淡淡草木熏香和上好丝织品气息的温暖空气,与他们刚刚逃离的那个充满血腥、腐朽和怨毒的祭坛石窟,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鲜明对比。
永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刺得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陆亚动作更快,他双手扒住那开口的边缘,双臂肌肉贲起,猛地向上一撑,身体如同灵活的狸猫般跃了上去。紧接着,他立刻回身,朝永宁伸出了手。
“快,上来!”
永宁也没犹豫,抓住那只沾满泥土和血污却异常有力的手,借着他的力量,奋力爬了上去。
当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时,两人都因力竭和巨大的环境反差而剧烈地喘息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冰冷的汗珠混合着暗道里的污泥和血渍,从额角滑落。
然而,当他们喘息稍定,勉强适应了光线,看清四周的环境时,两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见了鬼一般,身体僵硬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此刻,竟然站在一间极为宽敞、布置得雅致而奢华的寝殿之内!
脚下是光洁如镜、触感温润的巨大青玉地砖,上面用金线和各色宝石镶嵌出繁复而华美的凤鸟祥云图案,在柔和光线下流淌着低调而尊贵的光泽。四周是垂落的、绣着精美云雷纹和瑞兽图案的深青色锦缎帷幔,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风轻轻拂动,带来阵阵清雅的熏香气息。殿内摆放着紫檀木精雕的案几、凭几,上面陈设着晶莹剔透的玉器、古朴厚重的青铜器,无不彰显着主人身份的超然。殿顶极高,由巨大的楠木梁柱支撑,梁上绘着色彩明丽的彩画,描绘着祭祀、狩猎等庄重的场景。
这里是……
永宁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几步开外,一张巨大无比的紫檀木雕花卧榻上。那卧榻形制独特,气势恢宏,榻首雕刻着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玄鸟图腾。
这里是……
他们竟然从那个邪异血腥的祭坛暗道,一路亡命奔逃,最终爬进了这里。
“东宫!”
陆亚眉头紧锁,他说清楚了真相。
永宁一怔。
这怎么可能?!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西宫……东宫……贵妃……王后……
一旁陆亚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锐利如刀,飞快地扫视着殿内每一个角落,寻找着可能的解释或隐藏的危机。
他下意识地将永宁往身后挡了挡。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他们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帷幔拂动的细微声响。
这极致的安静,在经历了刚才的亡命奔逃和惊天动地的祭坛变故后,反而显得更加诡异,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就在这时。
“沙……沙……”
一阵极轻、极缓的脚步声,突兀地从寝殿深处那片被重重帷幔遮挡的幽暗区域传来。
那脚步声沉稳、规律,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正一步步地、坚定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一点昏黄摇曳的光芒,如同黑暗海洋中孤独的灯塔,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深青色帷幔,渐渐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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