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乎并不意外永宁的防备,收回了手,率先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门口,身影融入门外更浓重的夜色里。
永宁迟疑了一瞬,终究抵不过那巨大谜团和星辰奥秘的双重诱惑,抬脚跟了上去。
男人并未走远,只是踏出了那间充满悲伤气息的昏暗房间,来到外面一处相对开阔的院落。
这里似乎曾是某个殿宇的庭院,周围的石基和几根断裂的、爬满枯藤的巨大石柱,如同巨兽的骸骨,沉默地指向天空。清冷的星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而下,将地面染成一片朦胧的银灰。
他走到庭院中央,停下脚步,仰头望天。那璀璨的星河倒映在他深潭般的眼眸里,仿佛点燃了两簇幽邃的星火。他没有回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古老的箴言。
“星辰流转,自有其律。非仅定位、记光暗、察异动,更在于‘势’与‘应’。观其聚散离合,察其明灭消长,知其与地之分野、人之气运相感通。此非臆测,乃循天道之纹。”
他微微侧身,目光扫过永宁手中的树皮,又抬手指向北方天际那柄亘古不变的“杓子”:“尔所记北斗,斗柄所指,四时更迭。然其枢机,在‘一’天枢、‘七’摇光二星。一为天关,主生杀,七为应星,主兵革。今夜摇光晦暗不明,其芒内敛而躁动不安,非吉兆也。此星异动,应于分野,主北方幽燕之地,恐有兵燹将起,或大将陨落之危。”
永宁顺着他的指引望去,果然,北斗七星中,那柄“杓”最末端、本该光芒清晰的摇光星,此刻看去确实显得比其他星辰更为晦涩,光芒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时明时暗,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树皮上北斗区域旁自己刻下的那道代表“晦暗”的短促刻痕,竟与男人所言完全吻合。
一股微妙的震颤感掠过心头。
男人并未停歇,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网,精准地掠过浩瀚的星图,最终锁定在南方低空。
那里,一颗赤红如血的星辰正散发着霸道而炽烈的光芒,正是永宁树皮上刻下三道深刻印记的那颗。
“荧惑守心。”
男人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沉重:“荧惑火星赤红主兵灾、死丧、旱魃、饥馑,心宿三星,中为明堂,天子之位。荧惑行至心宿,徘徊不去,光芒炽烈若此,乃大凶之兆!”
他随手从旁边一根倒塌的石柱旁,拾起一根枯朽的树枝。
那树枝在他手中,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生命。
他并未使用任何复杂的工具,只是以树枝尖端,在铺满细尘的地面上快速划动起来。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
“太乙者,测天机,推国运。”
他一边说,一边在尘土上勾勒出一个奇异的图案。那图案由内而外,层层嵌套。
中央一个圆点,代表“太极”,其外环绕九个方位,对应“九宫”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中,九宫之外,又标注“天目”、“地目”、“主将”、“客将”等符号。
整个图案并非静止,他手中的树枝如同指挥棒,随着口中低沉的、带着奇异节奏的诵念:“……太乙积年数,遁甲演奇门,九宫顺逆布,神将定主宾……”
而那尘土上的“主将”符号竟开始沿着九宫方位缓缓移动!
永宁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根在尘土中游走的树枝尖端,盯着那个仿佛活过来的、自行运转的简陋“太乙式盘”。
这完全超越了她所知的任何占卜方式!
“荧惑守心,凶星犯帝座。”
男人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敲击,与树枝划动地面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诡的氛围。
“此天象,应于太乙盘内,主大‘囚’、‘迫’之局!主将象征君王落‘死门’坤宫西南,受‘客将’象征灾厄、外敌,自‘惊门’兑宫正西夹击,且‘天目’主天时昏暗不明,‘地目’主地利动摇不稳……”
树枝在地面划出尖锐的转折,带起一小片尘埃。
“此兆,主国本动摇,神器将倾!”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宿命感,“大商……天命气数,已如风中残烛,危在旦夕矣!”
树枝的尖端猛地顿在代表“死门”的坤宫位置,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点。
仿佛一支无形的判笔,在尘沙之上,为这个延续了数百年的庞大王朝,敲响了第一声丧钟。
夜风穿过残破的石柱,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卷起地面上那层薄薄的、承载着惊世谶言的尘埃。
太乙盘上的“死门”凹点,在星光下像一个无法愈合的黑色伤口。
男人低沉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砸在永宁的心湖深处,激起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
国本动摇?
神器将倾?
大商……天命将终?
永宁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树皮,那上面刻着的赤红火星三道深痕,此刻仿佛真的燃烧起来,灼烫着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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