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看着远处在无形禁制中依旧徒劳挣扎、双目赤红、发出低沉咆哮的陆亚,那凶兽般的姿态与记忆中那个在眼神温软的影子交错重叠,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心痛和无力。
“夫子……”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那……那陆亚他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是……是他幼时在墓穴里沾染了阴邪之气?还是……继承了他父亲体内恶灵的血脉?又或者……是郦云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她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眼前陆亚状态的根源。
男人缓缓摇头,目光依旧落在不远处的陆亚身上,深邃的眼眸里是洞悉一切的平静,却也带着一丝无法完全解读的迷雾:“墓穴阴煞,恶灵血脉,郦云邪术……三者皆有可能,甚至……兼而有之。戾炁诡谲莫测,侵蚀魂魄,扭曲心性,其根源往往盘根错节,难以尽述。”
他顿了顿,声音也低沉下去:“吾……亦非全知。”
连他都无法确定?
永宁的心更沉了。
她咬了咬下唇,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那吾能做何事?他现在这个样子……有何法……能让他平息下来?”
她的声音带着恳求,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男人终于将目光从陆亚身上收回,落在了永宁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闪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吾来。”
说罢,他转身,朝着院中深处一处低矮的方向走去。
永宁看了一眼依旧被困在禁制中的陆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灼,快步跟了上去。
深处尽头是一座石殿,没有门扉,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踏入其中,一股混合着尘埃、陈旧木质和金属锈蚀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天光从高处的缝隙透入,形成几道光柱,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当永宁的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清殿内的景象时,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哪里是什么石殿?
分明是一座尘封的库房!
殿内空间颇大,依着墙壁和中央的石台,密密麻麻地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器物,在昏暗中散发着幽古而神秘的光泽。
有造型狞厉而庄严的铜器。
有巨大的方鼎四足粗壮,腹部饰饕餮纹,双目圆睁,獠牙外露,透着一股镇压四方的威严,有造型奇特的酒器觚喇叭口,细腰,高圈足,通体饰以繁复的云雷纹和夔龙纹,有敦实厚重的簋盛食器,双耳,腹部饰兽面纹,圈足饰弦纹,还有小巧精致的戈、矛、钺等兵器,刃口虽已锈蚀,却依旧能感受到昔日的锋锐与杀伐之气。
骨角牙器也数量众多。打磨光滑的牛肩胛骨或龟甲,其上密布着灼烧后形成的卜兆裂纹、雕刻着精细兽面或几何纹饰的骨笄、象牙雕刻的梳子梳齿细密,柄部刻有鸟形纹、巨大的鹿角制成的号角……这些来自生灵身体的材料,似乎天然带着沟通幽冥的力量。
陶器多为灰陶和黑陶,器型多样,有用于盛水的罐、蒸煮食物的鬲、盛酒的尊……玉器则温润内敛,有象征王权的玉圭、玉璧、雕琢成各种动物形态龙、虎、蝉、鸟的玉佩饰,线条古朴流畅,充满了神秘的灵性。
还有一些漆木器,漆盘、漆豆、漆盒……石器有巨大的石磬、石斧、石凿,还有打磨光滑的石球,用途不明。
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这些器物,静静地陈列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商朝这个崇尚鬼神、敬畏天地的古老时代。
它们不仅仅是生活用品或礼器,其上繁复的纹饰、独特的造型、乃至选用的材质本身,似乎都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永宁看得眼花缭乱,心中充满了震撼。
这是……这男人的收藏?
还是占氏瞽宗的宝藏?
“这是……”
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石殿中带着回响。
男人并未回头,他缓步走到一排陈列着各种小型铜器和玉器的石架前,指尖拂过一件造型奇特、如同蜷缩幼兽的青铜小兽尊酒器,又掠过一枚雕刻着复杂星纹的圆形玉璧。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永宁似乎捕捉到……他那几乎万年冰封的唇角,竟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笑容极其短暂,带着一种悠远的、仿佛穿透了漫长时光的追忆。
“殷都之中,有一条街市,名为‘鬼街’。”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如同在讲述一个尘封的故事,“它位于王城边缘,四周皆是百工聚居的简陋作坊。那里,曾是贩夫走卒、奴隶工匠等最底层挣扎求存之地,污秽、混乱,充斥着绝望的气息。”
永宁心中一怔。
鬼街……她去过几次。
她静静地听着,目光扫过这些精美的器物,逐渐将它们和鬼街结合起来。
“直到……一个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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