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侯姬昌此次出征,阵容堪称精锐尽出。
除了经验丰富的老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带上了两个人,嫡子姬发和义子姬奭。
姬奭,年纪稍长,性格沉稳宽厚,已显露出处理政务的才干,姬昌带他出来,颇有历练栽培之意。
而姬发,未来的周武王,此时虽还年轻,却已英气勃发,眉宇间带着一股锐利和果决,他对军事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此次随行,显然是姬昌有意让他见识真正的战场。
行军之初,永宁便敏锐地察觉到姬发投来的目光与其他人大不相同。
那不再是市集中略带轻佻的好奇,也不是听闻她解卦后的惊疑,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忌惮。
果然,不久后她便从旁人的窃窃私语中得知缘由。
原来是姬奭无意间向他提起了永宁在殷商时“祈雨”和“操控神魂”的传闻。在姬奭看来,这或许是带着几分惊叹的叙述,但在本就对神秘力量心存敬畏又抱有警惕的姬发听来,却完全是另一番意味。
一个来自殷商、身负“邪术”、深受父亲看重、甚至可能影响了王朝的巫女,如今竟能随军参与如此机密的征伐?
姬发的心中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他无法理解父亲为何如此信任这个贞人女子,在他看来,这无异于将一头难以掌控的猛兽带在身边。
于是,永宁发现,姬发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西伯侯身侧。
无论是行军、扎营、还是议会,只要永宁靠近姬昌,姬发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便会立刻锁定她,身体也会下意识地调整到一种微妙的护卫姿态,仿佛随时准备应对她可能发动的任何“邪术”攻击。
他沉默寡言,但那份戒备和敌意,如同实质的壁垒,横亘在他与永宁之间。
永宁心中好笑。姬发原本还听太姒的,想要拉拢她诱惑她,没想到当初为了自保和救人而弄出的“神迹”,竟会在此刻成为被未来周武王忌惮的理由。
她尝试过表现出友善和顺从,但姬发的警惕丝毫未减。
她明白,解释是苍白的,唯有时间和行动或许能慢慢改变他的看法。目前,她只能尽量保持距离,避免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举动。
除了人际关系的微妙,行军本身对她这个现代灵魂来说,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考验。
离开了宫苑的相对舒适,她真正体会到了这个时代远程行军的原始与残酷。
脚下的路,有时是夯实的土路,更多时候是杂草丛生的荒野或崎岖不平的山道。
她的双脚很快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又磨成厚茧,每一步都伴随着疼痛。
沉重的车轮和马蹄扬起的尘土,无孔不入,很快让她变得灰头土脸,口腔鼻腔里都是沙土的味道。
饮食极其简陋。
主要是硌牙的粟米干饼、一点肉脯和偶尔猎到的野味。缺水是常事,找到水源时,也常常是浑浊的河水或溪水,需简单沉淀后饮用,带着一股土腥味。这对于习惯了现代卫生和饮食的永宁来说,简直是生存挑战。她强迫自己吞咽,知道这是保持体力的唯一方式。
夜晚扎营更是难熬。
旷野的风寒冷刺骨,即使躲在营帐里,裹着粗糙的毛毡,也能感受到地面的湿气和无处不在的寒意。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虫鸣、风声,以及远处战马的响鼻和士兵巡逻的脚步声,让她神经紧绷,难以入睡。她对野外缺乏认知,第一次见到营地里出现的各种奇怪虫子,差点失声惊叫,全靠强行忍住。
她差点以为姬昌是故意把她带来,想把她折磨至死的。
最让她心灵受到冲击的,是这支军队本身。
没有现代化的后勤保障,一切都要靠人力畜力缓慢运输。士兵们穿着简陋的皮甲,扛着沉重的铜兵器,日复一日地沉默行军,脸上带着风霜和疲惫,却也有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坚毅和服从。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并不完全理解为何而战,但基于对西伯侯的忠诚、对军令的服从,或者仅仅是为了生存和战利品,他们就这样走向未知的战场。
这种规模的、原始的人力动员和消耗,是她在历史书中无法真正感受到的。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认识到,所谓的“霸业”、“征伐”,其基础是无数个体承受的艰辛、痛苦乃至生命的代价。她现代灵魂中关于人权、个体价值的观念,与眼前这支为集体目标而压抑自我的古老军队,产生了剧烈的碰撞。
她看到有士兵因伤病掉队,医疗条件极其有限,往往只能依靠随军的巫医和一些简陋的草药,生死由命。
她看到负责辎重的民夫,比士兵更加辛苦,却往往得不到足够的关注。这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般的沉重。
然而,在这艰辛之中,她也看到了别样的东西。
她看到姬昌并非高高在上地坐在车驾里,他时常下车步行,与将领甚至普通士卒交谈,询问他们的辛苦,了解他们的想法。
他分享他们的饮食,虽然简单,却无形中拉近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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