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银芒如同一个诡异的烙印,让永宁寝食难安。
这超乎理解的现象,彻底打破了她试图用科学框架解释自身能力的幻想。她迫切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理解这种“非人”特征的来源和意义的答案。
她首先想到的,是远在殷商的青乌子。青乌子神秘莫测,见识广博,或许能知晓这银芒的来历。但殷商与周原相隔遥远,且有敌我对峙之势,如何联系?
唯一的途径,便是占瑾悄然铺设的那条隐秘贸易渠道。这条通道风险极高,传递信息必须万分谨慎。
她反复思量,最终用只有她和青乌子能理解的、掺杂了现代符号和古文字的密语,写下了一封隐晦简短的信。信中并未直言银芒之事,只提及自身修行遇到“目生异彩,神思扰动”的瓶颈,恳请长者指点迷津,并暗示此事或与“人言错位”之感有关。她将信的帛文用特殊药水处理后,藏入一批即将运往殷商方向的贵重药材的夹层中,委托绝对心腹,以极其迂回的方式尝试传递。
这是一步险棋,但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寻求解答。
在等待渺茫回音的同时,周原的局势不容她一味沉浸在自身困惑中。
太姒的压迫、陆亚的威胁、姬发的崛起,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她需要更多的盟友,更稳固的立足根基。西伯侯姬昌的赏识是她最大的护身符,但姬昌年事已高,且心思深沉,难以完全依靠。她必须未雨绸缪。
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人——姬奭。
姬奭,在周室地位特殊。他并非姬昌亲生,而是姬昌一位早逝的族弟之子,因聪慧贤德,且在其父为国捐躯后,姬昌怜其孤弱,收为义子,视若己出。姬奭也的确才干出众,尤其在处理内政、调和宗族关系方面展现出过人天赋,深受姬昌信任和倚重,在周室公族中威望颇高。但他终究是“义子”,与嫡出的姬发相比,在继承序列上天然处于劣势。这微妙的身份,既赋予他一定的超然地位,也必然带来某种难以言说的处境和野心。
永宁还记当初,姬奭曾私下向她抛出过合作的橄榄枝,当时她谨慎为上,并未明确回应,如今,时机似乎成熟了。
她选择了一个公开的场合——一次由姬奭主持的、关于春耕祭祀安排的会议之后,以请教某个祭祀细节为由,自然地留到了最后。
当众人散去,厅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永宁没有绕圈子,她挥退了侍从,目光平静却直接地看向姬奭。
“公奭。”
她开门见山,声音清晰而稳定:“昔日公曾言,欲邀吾共事合作。如今时过境迁,永宁在周原已非无根之萍,公在周室亦是栋梁之材。永宁愚钝,至今仍不甚明了,公当日所言,究竟所指为何?永宁一介贞人,除却些许粗浅卜筮之能,又有何值得公看重之处?”
她的话语坦率得近乎大胆,完全不符合这个时代贵族间含蓄委婉的交际规则。但这正是她的策略,以真诚换真诚,至少是表面上的真诚,逼对方亮出部分底牌。
姬奭显然没料到永宁会如此直接,他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惯有的温和笑容,但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他打量着永宁,眼前这个女子,比他初次见面时更加沉稳,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历经世事后的深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她协助大父伐黎、深得父赏识、甚至能与姬发隐隐抗衡的事,他自然知晓。
原本隐约的好感,如今更甚。
他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和:“既然如此,奭也不再虚言。贞人过谦了,尔若只有‘粗浅卜筮之能’,父侯又岂会对你另眼相看,甚至与尔共探易道奥义?”
他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渐绿的庭院,声音低沉了几分:“周室如今看似安稳,实则内忧外患。外有强殷虎视眈眈,内有……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父侯虽英明,然年事渐高,未来周室走向何方,犹未可知。”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永宁:“奭虽不才,蒙父侯错爱,忝居高位,亦常思如何稳固周室根基,使百姓安居,宗庙永续。然,有些事,非仅靠政令法规所能及。”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贞人可知,为何历代贤君,皆重祭祀,敬鬼神?”
永宁心中一动,隐约抓住了什么:“愿闻其详。”
“因人心需要寄托,秩序需要象征。”
姬奭的声音带着一种政治家的冷静:“武力可夺天下,仁德可安民心,但若要凝聚人心,尤其是凝聚那些并非完全信服的人心,往往需要一些……超越世俗的力量,或者说,象征。”
他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永女,并非寻常贞人。尔来自殷商,却得周室重用,尔精通易理,见解独到,甚至……奭亲眼所见,尔身负异禀,能人所不能。”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永宁的眼睛,让永宁心头一凛,难道他也察觉了什么?
姬奭继续道:“发弟勇武,深受军中爱戴,此乃周室之福。然,为君者,需刚柔并济,文武兼修。发弟性子刚烈,有时失之急躁。而周室欲成大事,不仅需要战场上的胜利,更需要……‘天命’的认可,需要一种能超越部族隔阂、凝聚四方人心的‘象征’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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