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牢阴冷,永宁蜷缩在角落,厚重的石壁也无法完全隔绝外界传来的混乱声响。
隐约的哭嚎、惊慌的奔跑、还有远处似乎永不停歇的、焚烧尸体的噼啪声和令人作呕的气味……
瘟疫如同无形的死神镰刀,在岐邑城内肆意挥舞,收割着生命,也收割着理智。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小疾臣凭借医官身份和特殊的防护,被允许每日短暂送一次饭食,通过小疾臣,永宁得知,疫情已彻底失控。
最初的红疹高热症状后,很快出现了更可怕的咳血、全身溃烂,死者相枕于道,最初还尽力掩埋,后来根本来不及,只能集中焚烧。城中十室九空,人心惶惶,幸存者要么闭门等死,要么陷入疯狂,冲击官仓,甚至开始出现小规模的械斗抢掠。
整个岐邑,宛如人间炼狱。
而“永宁是瘟神”的流言,在这种环境下愈演愈烈。
愤怒和绝望的民众数次冲击宫苑和牢狱,叫嚣着要将她绑上火刑柱,用她的血与骨来平息神怒。若非姬昌派了重兵把守,恐怕她早已被失去理智的人们撕碎。
这日,牢门罕见的被轻轻打开,进来的不是小疾臣,而是乔装改扮、面色凝重的姬奭。
“永女……”
姬奭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情况危急,父侯也快压不住了。太姒和发弟那边步步紧逼,民间怨气冲天。吾已安排好人手,今夜便可送尔出城,先去吾下一处隐秘庄园暂避,再图后计!”
这是目前看来最理性的选择。
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保住性命。
然而,永宁却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因缺水而沙哑,却异常坚定:“多谢公好意,但……吾不能走。”
姬奭愕然:“为何?留下只有死路一条!那些暴民会烧了尔!”
“吾若走了,这‘瘟神’的罪名就再也洗不清了。”
永宁抬起头,昏暗光线下,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而且,吾若一走了之,这满城的百姓怎么办?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吗?”
姬奭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怔怔地看着她:“尔……还想着救他们?他们可是要烧死尔啊!”
“他们要烧的,是他们想象中的‘瘟神’,而不是吾。”
永宁的语气带着一种超越个人恩怨的平静:“况且,公以为,吾走了,瘟疫就会停止吗?不会。只会死更多的人。周原若毁于此疫,公之大业,侯爷之理想,又将何在?”
姬奭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永宁说得对。
瘟疫不除,周原必衰。
“可是……留在这里,尔又能做什么?”
姬奭苦涩道:“连太卜宫的巫医都束手无策。”
“总得试试。”
永宁没有多说:“奭公,尔之情吾领了。但请尔回去,稳住局势,尽可能调配资源,安抚民众。这里……交给吾罢。”
姬奭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长叹一声,留下一些干净的饮水和新消息,便匆匆离去。
不久后,小疾臣前来送饭,也带来了类似的消息。占瑾想利用商队渠道救她出去,姬己甚至想冒险向姬昌苦苦哀求。
“告诉她们,什么都不要做!”
永宁斩钉截铁地对小疾臣说:“让占瑾稳住商队,尽可能收集城内疫情信息,尤其是发病的区域、症状变化。让夫人安心待在宫中,保护好自己,就是对吾最大的帮助。”
小疾臣红着眼睛,哽咽道:“贞人!他们都那样对尔,尔为何还要管他们死活?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吾等想办法走!”
永宁看着这个一直跟随自己的少年,轻声道:“小疾臣,医者父母心。记住,尔是大彭氏的后人。”
小疾臣身体一震。大彭氏,上古时代的医道始祖之一,精于导引、养生,亦涉猎巫医之术。
“大彭氏传承,想必不仅有治病救人之术,更有济世安民之心。”
永宁缓缓道:“瘟疫面前,没有仇人,只有病人。若因他人污蔑便见死不救,吾等与那些散布流言、草菅人命者,又有何异?况且,只有扑灭这场瘟疫,才能真正证明吾清白。否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瘟神’之名也会如影随形。”
她的话,如同重锤敲在小疾臣心上。他想起祖辈的训诫,想起自己的初衷,脸上的愤懑渐渐被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和羞愧所取代。
“吾……吾明白了。”
小疾臣低下头:“贞人,尔说,吾该如何做?现在城里乱成一团,药石几乎无效,巫祝跳神更是无用!”
永宁精神一振,知道小疾臣被说服了。
她示意小疾臣靠近,在牢房的地上,用石子画出简易的岐邑城地图。
“首先,防控重于治疗!”
她目光锐利:“此疫可通过呼吸、接触传播。必须立刻想办法,让侯爷下令严格隔离。将已发病者集中到城外特定区域,尽量远离水源,与未发病者完全隔开。城内划分区域,限制人员流动,尤其是疫情严重的城南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