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报头版的油墨味还没散尽，图书馆公告栏的新通知就被人潮挤得卷了边。
林枫抱着一摞《信息管理系统》课本经过时，正撞见两个女生踮脚看公告，马尾辫扫过他手背。"积分制？"其中一个穿格子裙的女生嘟囔，"说是取消学号歧视，可我尾号4，上周抢静音仓还是连点三次都失败。"
他脚步顿了顿。
三天前《最吵的自习室，最静的心》见报时，李主任转发的朋友圈配图里，阳光正透过图书馆穹顶洒在"禁止喧哗"的告示牌上，现在那牌子下贴着新公告，红底黑字刺得人眼睛发疼。
回寝室的路上，手机在裤袋里震了两下。
是流动自习点的志愿者群，小林的消息弹出来："学长，能单独聊聊吗？"
小林是上周刚加入的大一新生，报到那天抱着《模电》课本站在二教305门口，狼耳发箍歪在头顶，像只受了惊的仓鼠。
此刻他蹲在自习点角落的香樟树下，指尖把校服拉链拉了又扯，见林枫过来，猛地站起来，运动裤膝盖处沾着草屑："学长...我上周攒够积分想预约周五晚上的仓，结果系统提示'高需求时段优先匹配高活跃用户'，我又被挤出去了。"
晚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后颈没褪干净的军训晒痕。
林枫想起自己刚开学时也是这样，攥着校园卡站在自动贩卖机前，连买瓶水都要反复确认价格。
他蹲下来和小林平视："能把预约记录给我看看吗？"
手机屏幕亮起来，预约失败提示像道疤横在界面中央。
林枫的拇指在"高活跃用户"几个字上摩挲，指甲盖压出浅浅的白印。
回寝室的路上，他绕去图书馆负一层的电子阅览室，陈默的键盘声隔着玻璃门就撞了过来——那是他分析数据时特有的节奏，快得像机关枪点射。
"老陈，帮我调'青州自习地图'的后台数据。"林枫把小林的手机往桌上一放，"尾号4、7、0的用户，最近三周的预约时长。"
陈默推了推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他敲击键盘的手顿了半秒，转身从抽屉里摸出个机械键盘换上——这是他认真干活的标志。
屏幕蓝光在他脸上跳动，林枫看见柱状图像春笋似的往上冒，尾号"869"的柱子几乎要戳到屏幕顶端，而"470"的只到三分之一高度。
"平均提升0.3小时。"陈默的声音像被按了加速键，"活跃度计算包括登录频率、历史成功率、在馆时长...这哪是积分制？"他突然敲了下空格键，屏幕弹出一串代码，"你看这个权重，活跃度占60%，积分才占40%。
那些总抢到仓的人，活跃度只会越来越高，形成闭环。"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
林枫想起上周在图书馆草坪，新生们举着台灯围成星子的画面。
那时他以为阳光终于照到了每个角落，现在看来，不过是换了块更精致的玻璃罩子。
手机在这时震动，苏晚晴的消息跳出来："来二教天台，给你看个东西。"
天台的风裹着远处食堂的饭香。
苏晚晴靠在护栏上，马尾辫被吹得乱翘——这是她卸下心防的标志。
她递来一份会议纪要复印件，纸页边缘有些毛糙，显然是刚从打印机里扯出来的："李主任在教务会上提异议，被批'执行不力'。
分管领导说，数据要好看，学生要满意，至于具体怎么满意..."她勾了勾嘴角，"他们不管。"
林枫的目光扫过"活跃度权重占比60%"那行字，突然笑了。
他想起小时候和爸爸修自行车，链条卡进齿轮时，硬扯只会断，得顺着劲儿慢慢调。"既然他们用数据说话，我们就用数据打脸。"他把纸页折成小方块，"需要你帮个忙——赵老师还愿意公开算法吗？"
苏晚晴的眼睛亮了，像有星星落进去："他说只要有实证，听证会上可以调后台。"
404寝室的灯开到最亮时，张野的少林伏魔掌正拍在赵子轩肩膀上。"搞什么体验日！"赵子轩揉着肩膀嚷嚷，"我直播时那些尾号4的学妹都快急哭了，咱们直接带人去堵门，看他们还敢不敢说数据好看！"
"你那是莽夫打法。"张野反而来了劲，拳头捏得咔咔响，"当年我师父教我，要让对手自己露破绽——"
"停。"林枫把陈默刚做好的可视化图表往桌上一拍，红蓝交织的柱状图映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怒气，"我们要让他们自己承认规则有问题。"他指着图表上的断层线，"陈默整理三个月的失败记录，按时间、时段、用户标签标出来，再写封公开信。"
赵子轩凑过来看，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图表上："这标题...《你们优化了效率，却删除了公平》？
绝了！"
陈默推眼镜的动作顿了顿："需要匿名投递吗？"
"校领导信箱、学生会、媒体社，都来一份。"林枫的指尖敲在"青州自习地图"的小程序图标上，"再置顶在首页——我们要让所有人看见，公平不是数据能算出来的。"
凌晨两点，陈默的键盘声终于停了。
林枫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发送成功"提示，窗外的月光正漫过图书馆的玻璃幕墙。
他想起李主任第一次见他时，镜片后的目光像冻过的刀，现在那把刀该钝了——或者，该出鞘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能不能...见一面？
有些事，我想让你们知道。"署名是"李xx"。
林枫抬头，看见陈默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张野的呼噜声像台破风箱，赵子轩还在手机上写直播文案。
他把短信转发给苏晚晴，窗外的暮色正一点一点漫进来，将"李主任"三个字染成暧昧的灰。
"他终于开始挣扎了。"他轻声说，声音被寝室里的呼吸声吞没。
图书馆顶楼的监控室里，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合上笔记本时，听见楼下传来年轻的笑声。
他推了推眼镜，在"建议重点跟进"后面画了个星号——这次，可能要动真格的了。
林枫把手机塞进裤袋，起身去关窗。
风裹着晚课结束的喧哗涌进来，他看见远处校门外的24小时自习咖啡馆亮着暖黄的灯，像颗落在黑丝绒上的琥珀。
明天，应该会是个有意思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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