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
直播链接上跳动的数字刚刚突破两万,每一个像素点都像一只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场审判。
聚光灯下,陈默的身影被拉得细长,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一点。
巨大的投影幕上,一个名为“溯源平台”的界面弹了出来。
没有华丽的PPT,只有一行行冰冷的代码,一行行时间戳,一行行修改记录。
时间从四百小时前开始,像电影倒叙般飞速滚动。
每一次的逻辑推演,每一次的函数重构,每一次深夜里推倒重来的绝望与挣扎,都赤裸裸地呈现在两万多双眼睛面前。
画面的滚动终于停在一个刺眼的红色数字上:48%重复率。
台下一片窃窃私语,评委席上的几位教授眉头紧锁。
“这48%的重复率,”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报告厅,“是因为我和在线数据库里的三百个项目,用了同一套公开发布的AI学习框架作为基础模板。这就像三百个厨师用了同一款牌子的烤箱。”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评委席,最终落在白教授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
“但用烤箱烤出什么菜,菜谱的每一次改良,火候的每一次调整,这些思考,只属于我一个人。”
整个报告厅陷入了死寂,连线上直播的弹幕都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白教授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只搭在桌面上的手,食指开始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一下,又一下,仿佛在丈量着某种无形的尺度。
第二个上台的是张野。
他不像陈默那样冷静,步履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他没有打开自己的论文,而是直接投影出了五份被打回的开题报告,每一次的修改批注都用猩红的颜色标记出来,触目惊心。
“老师,”他突然挺直了腰板,不再看着PPT,而是直视着评委席上的导师,“我知道格式很重要,我知道引用的规范是学术的基石。可是,您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到底错在了哪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哽咽:“‘格式不规范’、‘逻辑不清晰’、‘缺乏创新点’……我改了五次!整整五次!每一次都像是摸黑打一个永远不会掉血的Boss,却没有任何人给我一份攻略,告诉我技能该怎么放!”
话音未落,他从身后掏出一本厚厚的、起了毛边的笔记本,用力地拍在答辩台上。
“这是我的攻略!”他翻开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各种颜色的便利贴,“这是我寝室的兄弟,一个学历史的,一个学美术的,帮我一句一句对照着优秀范文整理出来的格式对照表!他们不是什么学术精英,但他们愿意陪我熬夜到凌晨四点,告诉我一个标点符号应该用半角还是全角!他们愿意听我讲那些他们根本听不懂的理论,然后告诉我,‘兄弟,你这里讲得好像有点绕’。”
台下,不知是谁先带的头,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然后迅速汇成一片潮水。
角落里,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评委悄悄摘下眼镜,用指关节用力地擦了擦眼角。
接下来是赵子轩。
他的PPT首页没有题目,只有一行字:“致所有被退回的开题报告——你不是不行,是没遇到对的人。”
他没有控诉,只是平静地展示了自己和导师在软件上的全部沟通记录。
每一次主动请教的“老师您在吗”,每一次附上修改稿的“恳请您指点”,得到的回复大多是“已阅”,或是石沉大海。
最长的一次,他隔了整整两周才收到一个“阅”字。
证据冰冷而确凿,将那种名为“无视”的暴力,血淋淋地撕开。
观众席的后排,林导微微点了点头,他侧过身,悄悄递给身旁的林枫一份薄薄的文件袋。
林枫疑惑地打开,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份名单,一份三年来所有“特批通过”的毕业设计案例名单。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清晰地标注着“重点班”、“某某教授亲属”、“某某企业赞助人子女”……
林枫的手指攥紧了那份名单,纸张的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终于明白了,规则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它更像是一道柔软的幕布,只是有的人,从一开始就被允许站在幕布的后面,可以随意地将它弯曲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苏晚晴是最后一个上台的。
她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衬衫,神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她没有打开任何文档,也没有准备PPT。
“我的研究,今天不想讲了。我想给大家听一段录音。”
她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经过处理但依然清晰的对话,从音响中流淌出来。
一个油滑的中年男声响起:“晚晴啊,你这个项目很有潜力,这样,把我的名字放在第二作者,我帮你疏通一下关系,保证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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