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青州大学像被洗过一遍的蓝玻璃,梧桐叶上的水珠正顺着叶脉往下滚,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响。
林枫的旧帆布包蹭过墙角的苔藓,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群聊界面,"404永不毕业"的对话框停在半年前——陈默发的"项目上线,勿扰",之后再没有新消息。
他在404寝室门口蹲下,从帆布包最里层摸出四张卡片。
纸页边缘被他反复折过,边角起了毛,是用支教时孩子们送的彩纸裁的,每张都写着:"年度会议,缺席者视为叛徒。"落款画了四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最大的那个举着锅铲,是张野;戴墨镜的叼玫瑰,是赵子轩;架着厚眼镜敲键盘的,是陈默;最右边缩成一团抱头的,是他自己。
"说好每年清明给过去的自己上香......"他对着斑驳的门牌轻声念,指腹蹭过门缝里的灰尘——这扇门他闭着眼都能摸出哪里有个凹痕,是大一张野练侧踢时踹的。
卡片塞进缝隙时发出窸窣响,他突然想起大一清明,四个人裹着军大衣蹲在操场烤红薯,赵子轩非说"给过去的自己上香"得有仪式感,结果把红薯烤成了黑炭,被宿管阿姨追着跑过三条街。
楼道的声控灯突然"啪"地亮了。
林枫吓了一跳,抬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贴在墙面上,像根被雨打蔫的芦苇。
他摸出手机看时间,已经九点半,该去老刘的烧烤摊了——这是四年来的老规矩,年度会议前总要在老刘这儿垫垫肚子,张野说"空腹吵架没力气",赵子轩说"吃串儿能激发土味情话灵感",陈默说"烧烤味能激活代码脑"。
老刘的烧烤摊支在东门拐角,铁架上的灯泡被雨打湿了,晕出一圈暖黄的光。
林枫刚坐下,老刘就递来一串烤馒头片,表面焦脆的部分还沾着芝麻:"你那三个兄弟,早就不来了。"
他手一抖,馒头片掉在塑料桌上,油渍在桌布上晕开个小太阳。
老刘弯腰从柜台底下摸出一叠签账单,边角都泛了黄,每张背面都有歪歪扭扭的字迹。
第一张是大一写的:"今晚必须拿下隔壁班女生!"后面跟着四个签名,张野的字像狂草,赵子轩的带花体,陈默的方方正正,林枫的最规矩。
第二张大二:"火锅自由基金启动——每月存一百,期末涮最肥的羊肉!"第三张大三:"谁先结婚谁请全寝环球游!"赵子轩在"环球游"旁边画了个爱心,被陈默用修正液涂了个叉。
最后一张是去年清明,纸页皱巴巴的,只有林枫一个人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潦草的字:"他们都说忙。"
"张野那小子上个月来送过理疗仪,说康复中心忙得脚不沾地;赵子轩前儿来买烤茄子,手机响个不停,我听着是文旅局的会;陈默......"老刘用铁签子翻着烤串,火星子"噼啪"炸开,"半年前背个大书包路过,我喊他,他头都没回。"
林枫盯着那行"他们都说忙",喉结动了动。
去年清明他在山区支教,打了七通电话,张野说"康复中心新收了个高位截瘫的孩子",赵子轩说"文旅局要办非遗展",陈默说"项目到了关键期"。
他蹲在教室外的老槐树下,听着忙音,把烤红薯的灰烬踢得满地都是。
"要啤酒吗?"老刘的声音突然轻了,"还是......"
"不了。"林枫摸出钱包,指尖碰到帆布包的边角——里面还装着孩子们的感谢卡,有张画着四个大人牵着小孩,旁边写"谢谢叔叔们的星星"。
他把钱放在桌上,站起来时膝盖有点酸,"我去买包烟。"
夜风卷着烧烤香往巷子里钻,林枫走到转角处,摸出手机对着夜空拍了张照。
照片里月亮被云遮了一半,他编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今年,我把你们的那份香,都带来了。"
次日清晨的雨雾还没散透,404寝室楼前的水洼里浮着片梧桐叶。
林枫抱着从食堂买的豆浆油条往上走,刚到三楼就听见楼梯间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很沉,带着股子惯常的力道,像有人刻意放轻却没成功——是张野。
他抬头,看见六楼的转角处站着个人。
米白色的理疗师制服贴在身上,裤脚还滴着水,头发一缕缕黏在额头上。
张野手里攥着张纸,边角被揉得发皱,是周医生的"情绪干预建议书",上面签着"建议休假三天"。
"我连夜从康复中心赶的。"张野声音哑哑的,像砂纸磨过铁皮,"值夜班的小王帮我顶了班,周医生说再不让我放松,我能把理疗床砸了。"他蹲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根红绳——是武协特训时用的绳结线,手法利落得像当年打擂台,"我怕......"他突然顿住,喉结滚动两下,"再不来,以后连请假的理由都没了。"
红绳绕过门把,卡片被系成个漂亮的蝴蝶结。
林枫看着他发梢滴在瓷砖上的水痕,想起大一军训,张野为了给中暑的他送水,从操场一路跑到校医室,军鞋都跑掉了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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