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被叩响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像是三下沉闷的心跳。
林枫和陈默对视一眼,瞬间绷紧了神经。
陈默无声地滑到电脑前,手指悬在键盘上,随时准备清除所有痕迹。
林枫则缓缓起身,从门边的工具箱里抄起一把沉重的扳手,贴着墙壁,一步步挪向门口。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没有再敲,只是静静地等待。
这反而加剧了室内的紧张气氛。
林枫透过猫眼向外望去,看到一张疲惫而熟悉的脸——阿杰,他们在信衡科技唯一的“内线”,一个早已离职的前程序员。
林枫收起扳手,打开了门锁。
阿杰闪身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动作一气呵成。
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手里紧紧拎着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老旧移动硬盘,外壳的边角都已被磨得发亮。
“我来晚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将硬盘放在桌上,发出“梆”的一声闷响。
“我在信衡的最后一个项目,是‘行为可信度评估模块’。”阿杰坐下来,灌了一大口凉水,仿佛要浇灭胸中的火焰,“我辞职,是因为一次系统测试。一个用户在凌晨四点下单买退烧药和儿童止咳糖浆,系统后台直接弹出了红色预警,判定此行为具有‘潜在犯罪倾向’,建议社区网格员重点关注。”
寝室里一片死寂。
阿杰自嘲地笑了笑:“一个为孩子发烧而焦虑的父亲,在算法眼里,和一个准备入室抢劫的罪犯,风险系数只差零点零几个百分点。我那时候才明白,我们写的不是代码,是枷锁。”
他将硬盘接上陈默的电脑,屏幕上立刻弹出了层层叠叠的加密文件夹。
“这是我走之前拷贝的,信衡内部一个从未上线过的‘人性权重测试集’。”阿杰熟练地破解着自己设下的密码,一行行代码如瀑布般滚过。
“他们试图量化所有东西,但总有一些变量是算法无法理解的。”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刺眼的词条:孤独、犹豫、冲动、牺牲……这些无法被数据定义的幽灵,在冰冷的代码库里显得格格不入。
陈默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屏幕上,手指飞快地滑动着鼠标滚轮。
突然,他停住了,指着一行不起眼的灰色注释,轻声念了出来:“此处应有人,但算法不需要。”
那句话像一根冰锥,刺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林枫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间不多了,就在信衡的‘智慧城市成果发布会’那天动手。”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计划在他脑中早已成型,阿杰的到来,只是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行动分三步。”林枫在桌上摊开一张城市地图,指着市中心最高的建筑,“赵子轩,你搞到媒体证,以直播记者的身份混进主会场,这是我们的眼睛。张野,你负责组织所有我们能联系到的‘低分者’,在会场外围静默举牌,这是我们的态度。陈默,”他看向自己的室友,“利用阿杰提供的内部API漏洞,在发布会高潮,当他们切换PPT的瞬间,把我们‘蜂巢’里存储的十万条‘低分者宣言’视频流,给我死死地钉在主屏幕上。”
阿杰的脸色更白了,他低声警告:“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抗议了。一旦触发信衡的核心安全协议,你们的行为就会被定义为非法入侵商业系统,后果……”
“我们只是想让那些被系统消音的人,重新发出自己的声音。”林枫打断了他,他指着陈默电脑屏幕一角滚动的画面,那是他们花了几个月收集来的影像资料——老马在凌晨的寒风中扫街时冻得通红的双手,小薇为了申请一个社区岗位,对着摄像头一遍遍练习标准微笑时眼里的疲惫,还有那个叫阿强的年轻人,因为系统判定他阅读“非主流”小说而影响信用分,只能躲在桥洞下,借着手机微光背诵自己写下的故事。
发布会当天,会场内金碧辉煌。
赵子轩调整了一下胸前伪造的记者证,成功挤进了前排的媒体区。
台上,信衡科技的CEO正意气风发地展示着他们的成就,背后的大屏幕上播放着精致的宣传片:“信衡城市大脑,已实现百分之九十九点八的社会治理自动化,为您守护每一寸阳光。”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画面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卡顿了零点五秒。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所有光鲜亮丽的城市剪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老马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和他挥动扫帚的粗糙动作。
紧接着,画面切换成小薇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填表的场景,她然后是阿强在昏暗中背诵小说的嘴唇,一个失明的孩子用指尖敲击着盲文键盘……十万个被系统定义为“低价值”的人生片段,如同一场沉默的风暴,席卷了整个会场。
每段视频下方,都滚动着一行鲜红的文字:“我被评为低分,因为我真实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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