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村口老槐树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露水顺着枝桠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痕。
印着"国讯通技术巡查"的皮卡碾过碎石路,扬起的尘雾里,副驾驶门先被推开——穿藏蓝工装的年轻技术员跳下来,绕到车头拉开车门。
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弯腰钻出车厢,指尖捏着白帕子擦了擦镜片。
他西装裤脚沾了星点泥渍,却仍仔细抚平裤线,抬头时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村口聚集的人群。
"王工?"林枫迎上去,鞋跟碾过一片湿润的青苔。
他昨晚只睡了三小时,眼下浮着青影,后背却挺得笔直——这是从小到大被父亲训出来的"见客姿态"。
王工的目光在他胸前的青州大学学生证上顿了顿,从公文包抽出一份文件:"我们是接到群众举报,来排查非法架设通信设施。
根据《无线电管理条例》......"
"您看这个。"林枫早将准备好的材料递过去。
纸页边角有些毛糙,是昨夜和陈默在村部打印机前耗了两小时的成果——县工信局的"数字扶贫临时试点申请"审批单复印件,审批流程进度表用红笔标得清清楚楚。
王工的指尖在"待盖章"的批注上停顿半秒,喉结动了动。
他身后的技术员探头看了眼,低声道:"局里确实有备案记录......"
"那面墙。"王工突然转身,金丝眼镜反着光,指向山顶。
晨雾中,二维码墙的反光布泛着淡蓝,像块嵌入山体的宝石。"擅自发布政府信息,很可能造成政策误读。"
"王工您看。"赵子轩挤过来,平板屏幕亮得刺眼。
他昨晚特意换了新充的充电宝,此刻手指快速滑动,"医保指南是省医保局官网下载的PDF,课程表来自县教育局公开课程安排,连那位大爷的远程问诊记录,我们都备注了'内容由患者家属提供'。"他点开一份文件末尾,"所有来源链接都做了超链接,您要现场验证吗?"
王工的指甲在公文包上敲出轻响。
他余光瞥见老杨举着手机凑过来,屏幕里正是刚下载的医保报销指南,老花镜滑到鼻尖:"同志,这上边说的和镇里窗口讲的一样不?"
"切断电源。"王工突然提高声音,转身对技术员挥手,"非法用电设备必须......"
"等等。"大刘从电工房里跨出来,军绿色胶鞋踩得地面咚咚响。
他怀里抱着本巡线记录本,封皮磨得发亮,"去年七月暴雨冲断主缆,你们三个月没派人修。
我们接的是备用线路,用的是村集体电费。"他"啪"地把本子拍在桌上,退伍证和电工证并排压在封面上,"要罚按《电力法》来,我签。"
老周蹲在墙角抽旱烟,烟锅子在晨光里明灭:"大刘每天巡线两次,本子上记着哪根杆子松了,哪段线皮破了......"他突然咳嗽两声,"比你们当年驻点的电工还勤。"
技术员翻着巡线本,指尖停在某页——七月十八日暴雨夜的记录,字迹被雨水晕开,却还能辨认:"23:17,3号杆倾斜,已打临时支撑;0:05,备用线路接通,电压稳定。"
王工的额头沁出细汗。
他朝另一个技术员使眼色,那小伙子刚摸到服务器电源插头,陈默的手指已经按在笔记本电脑的回车键上。
"您拔的是一号节点。"陈默推了推黑框眼镜,声音像敲键盘般清脆,"二号在卫生所药柜后,接的是血压仪的电路;三号绑在老周家山羊脖子上,靠移动信号跳点;四号......"他忽然笑了,"在阿珍老师的广播系统里,现在正播着初中英语听力呢。"
山坳里果然传来模糊的"Good morning, class"。
老周家的山羊"咩"了一声,脖子上的防水盒晃了晃——那是陈默用快递盒改造的,贴满了防撞泡沫。
围观的村民哄笑起来。
王婶举着刚打印的医保材料挤到前面:"同志,我家那口子明天去镇里报销,这材料能当数不?"
"能!"阿珍老师突然提高声音。
她今早特意梳了麻花辫,发梢沾着露水,"孩子们的网课进度追上了,上周测试,小梅的数学考了八十二分!"她掏出皱巴巴的试卷,"您看,全等三角形的题,她全对了。"
张野不知何时组织起了队列。
老杨举着医保报销单,王婶举着孙子的成绩单,几个孩子举着课本,最前面的小梅把试卷贴在胸口,眼睛亮得像星子。
"我们没要钱,没要设备。"阿珍老师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像山涧水般清亮,"只想要一条不被遗忘的路。"
赵子轩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把直播标题改成了"欢迎来拆网,但请先看看它连着什么"。
弹幕像潮水般涌进来,"我在"两个字挤得屏幕发颤。
更远处,县城网吧的显示屏突然同时亮起白光,一行字缓缓滚动:"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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