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阿婆,是在七月半前的第三个傍晚。
那天我刚把最后一箱快递卸到代收点门口,汗湿的T恤贴在背上,风一吹就凉得刺骨。代收点开在老小区的拐角,对面是片没人管的荒草地,里面歪歪扭扭长着棵老槐树,树干粗得要两个人合抱,枝桠伸得老长,把半个天空都遮得发黑。
“小伙子,有香吗?”
声音从背后传来,哑得像砂纸磨木头。我回头时,看见个穿青布衫的老太太站在槐树下,头发用根银簪挽着,鬓角白得发亮。她手里攥着个掉了瓷的粗瓷碗,碗沿沾着圈黑灰,眼神直勾勾盯着我手里的烟盒。
“阿婆,我只有烟,没有香。”我把烟盒揣回兜里,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卖部,“那边应该有卖的,纸钱香烛都有。”
老太太没动,只是把碗往我面前递了递,碗底空荡荡的,只有几道褐色的印子。“他们不卖我,说我给的钱是假的。”她的声音更低了,风卷着槐树叶的影子落在她脸上,明明是傍晚,她的脸却白得像蒙了层纸,“小伙子,你帮我买一把,明天我还你钱。”
我瞅了眼天色,乌云压得低,好像要下雨。代收点的老王在屋里喊我,说还有最后一单要送,是七号楼的。我想着别耽误事,从裤兜里摸出十块钱递给她:“您自己去买吧,不用还了。”
老太太接过钱,指尖凉得像冰,我下意识缩回手。她没道谢,只是转身往小卖部走,青布衫的下摆扫过草地,没带起半片落叶。我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走得特别轻,脚好像没沾地似的,可转念又想,可能是老人身子轻,也就没再多想,扛着快递往七号楼走。
七号楼是老小区里最偏的一栋,没装电梯,我送的那单在六楼。收件人是个小姑娘,开门时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麻烦您了,”她接过快递,声音带着哭腔,“能不能帮我把门口的箱子挪一下?我搬不动。”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门口堆着个半人高的纸箱子,上面印着“骨灰盒”三个字,字体是烫金的,在昏暗的楼道里闪着冷光。我心里咯噔一下,问她:“这是……”
“是我奶奶的,”小姑娘抹了把眼泪,“上周走的,本来该下葬了,可阴阳先生说这几天日子不好,要等七月半过了再埋。”她顿了顿,往楼道拐角看了眼,声音压得更低,“这几天总觉得不对劲,晚上老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好像有人在数我的门牌号。”
我心里发毛,安慰了她两句,说可能是风声,赶紧转身下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走几步就黑一片,我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回头看又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
下到一楼时,我看见槐树下站着个人,还是傍晚那个老太太。她手里没拿香,还是攥着那个粗瓷碗,正仰头看着七号楼的方向,脖子伸得老长,好像能透过墙壁看到六楼。我走过去,问她:“阿婆,您没买到香吗?”
老太太转过头,眼睛里好像蒙了层雾,看不清瞳孔。“卖完了,”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哑,“都卖完了,没人给我香。”她把碗递到我面前,碗底还是空的,“小伙子,你有香吗?我要三炷,只要三炷。”
风突然大了,槐树叶哗啦啦响,好像有人在树后面笑。我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代收点该关门了。“阿婆,真没有,我还要回去锁门,您赶紧回家吧。”我说完就往代收点跑,没敢再回头。
回到代收点,老王已经把门关了一半,看见我就骂:“你怎么才回来?刚才下了阵小雨,我还以为你被淋着了。”我把刚才的事跟他说,老王皱着眉,抽了口烟:“你说的那个老太太,是不是穿青布衫,拿个粗瓷碗?”
我点头,老王的脸一下子白了:“你别再跟她说话了,那是住在三号楼的张阿婆,上个月就走了,葬礼我还去了,就埋在对面的荒草地里,离那棵老槐树没几步。”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盯着对面的老槐树,树影里好像有个模糊的人影,正拿着个粗瓷碗,慢慢往这边看。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能在傍晚看到张阿婆。有时候在槐树下,有时候在七号楼门口,每次都问我要香,手里的粗瓷碗永远是空的。我不敢再跟她说话,每次看见就绕着走,可她好像总能找到我,不管我躲到哪里,回头总能看见她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那个碗,眼神直勾勾的。
七月半前一天,我接到个奇怪的订单,收件地址是“槐树下”,收件人写的是“张阿婆”,寄件人一栏是空的。包裹很小,硬邦邦的,我捏了捏,好像是个盒子。我拿着包裹往槐树下走,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对劲。
走到槐树下,张阿婆已经在那儿了。她还是穿那件青布衫,头发上的银簪闪着光,手里的粗瓷碗里多了点东西,好像是香灰。“小伙子,你来了,”她的声音比之前清楚了点,“我的包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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