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2014年春末接到李教授的电话的。彼时我刚结束一场为期三个月的民俗考察,正窝在出租屋里整理湘西赶尸匠的口述资料,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电显示是“李砚”——这个名字让我指尖顿了顿,记忆瞬间翻回三年前的民俗学课堂,那位总捧着本线装《子不语》、镜片后眼睛总像蒙着层雾的老教授。
“小沈,能不能来趟雾渡河?”电话那头的声音比我印象里沙哑得多,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电流声,“我女儿……不对劲。”
雾渡河是宜昌郊外的一个山村,地图上标着“已撤村”,却还住着几户不愿搬走的人家。我连夜订了最早的高铁票,转了两趟大巴,又沿着泥泞的山路走了两个小时,才在黄昏时分看到李教授家的青砖瓦房。那房子孤零零地立在山坳里,院墙上爬满了枯萎的牵牛花藤,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褪成了土黄色,风一吹就晃得厉害,像颗快要掉下来的人头。
李教授早在院门口等我,他比三年前老了太多,头发全白了,颧骨高高凸起,原本挺括的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看到我,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先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里渗出点暗红的血。
“先进屋。”他把我往屋里让,声音压得很低,“别回头,别说话。”
堂屋里没开灯,只有供桌上的两根白蜡烛亮着,火苗明明灭灭地舔着空气。供桌中央摆着个相框,里面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应该是李教授的女儿李玥。相框前的瓷碗里盛着半碗米饭,上面插着三炷香,香灰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却没断。
“她在楼上。”李教授指了指楼梯,楼梯扶手积着灰,台阶上却有几串湿漉漉的脚印,像是刚有人走下来过,“从上个月开始就这样,白天躲在衣柜里,晚上出来……啃东西。”
我跟着他往楼上走,越往上走,越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腐烂的水果混着铁锈,还没走到二楼,就听见“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头撞衣柜门。
“玥玥,爸爸带沈姐姐来看你了。”李教授轻轻敲了敲主卧的门,声音放得极柔,可手却在不停地发抖。
门里的声音突然停了。过了几秒,衣柜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指甲又长又尖,指甲缝里还沾着点黑色的东西。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从衣柜里爬了出来,她穿着件白色的睡裙,裙摆拖在地上,沾满了污渍,头发遮住了脸,只能看到嘴角往下淌着透明的液体,滴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李玥?”我试着叫了她一声,刚往前迈了一步,女孩突然抬起头——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全是眼白,嘴角裂到了耳根,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极了野兽的低吼。
李教授突然扑过来把我往后拉,他的手冰凉,力气大得不像个病人:“别靠近她!她不是玥玥!”
那天晚上,李教授才跟我讲了全部事情。去年冬天,李玥为了写毕业论文,回雾渡河搜集“水鬼缠魂”的民俗资料,在村后的河边捡到了一个铜锁,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还挂着根红绳。从那之后,李玥就开始不对劲,先是失眠,后来总说看到个穿蓝布衫的女人跟着她,再到上个月,她彻底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我找过道士,找过神婆,都没用。”李教授灌了口白酒,声音里满是绝望,“昨天那个道士,被她咬断了手指,现在还在镇上的医院躺着。小沈,你是研究民俗的,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我想起导师曾跟我说过,雾渡河的“水鬼缠魂”不是传说。清末民初时,村里有个叫阿秀的女人,丈夫被抓去当壮丁,她带着孩子去河边洗衣服,孩子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她跳下去救,却再也没上来。后来村里总有人在河边看到她的影子,说她在找孩子,谁要是捡了她的东西,就会被她缠上,最后变成她的“替身”。
“那个铜锁,应该是阿秀的。”我拿出笔记本,翻到之前抄录的民俗资料,“要破这个煞,得用‘引魂归位’的法子,把阿秀的魂引到河边,再用她生前的东西送走。”
李教授眼睛一亮,连忙说:“我知道她的坟在哪里!就在村后的半山腰,我小时候还去拜过!”
我们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动手。当晚我住在客房,半夜被一阵脚步声吵醒。那脚步声很轻,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停在我的房门口。我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李玥穿着那件白睡裙,正低着头站在门口,头发垂在胸前,手里拿着个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是把剪刀。
我吓得浑身僵硬,不敢出声。过了几秒,她突然抬起头,眼白对着我的方向,嘴角慢慢往上扬,露出个诡异的笑容,然后转身往楼下走,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厨房的方向。
第二天早上,我在厨房的案板上看到了那把剪刀,上面沾着点鸡毛,旁边还放着半只被啃得乱七八糟的鸡,鸡血洒了一地,像幅暗红色的画。李教授看到这场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扶着墙,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咳出来的血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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